龍老太太再次睜開眼,似乎是自言自語:“人啊,野心不能太大,小北是個老實孩子,雖然上道晚,但總該跟東兒一樣聽話,可是亂聽别的話那也不對。”
這話虹姨可不能再聽不懂了,她立即點頭應聲:“那是,那自然是,您的孫兒,肯定都是要聽您的話的。”
龍老太太點點頭,用手指去撚那樹葉,沒了生命的葉子發出幹脆的聲音,撚了幾下就碎成了一堆枯色的渣沫。
龍老太太凝重地看着那堆碎末,手指碰了碰,那碎末就掉落在厚毯邊,随風散在了地上。
她歎了口氣,朝虹姨伸了伸手,道:“回去吧,累了,想睡會。”
虹姨趕緊上前,把那毯子上的枯葉清理掉,攙扶起老人。這天實在是冷,她可怕老太太着了涼,這麼大年紀就算風寒這種小病,也是個坎。
身後的幾個下人聽虹姨吩咐,紛紛上來,有的拿過暖手爐,有的給老太太批上鬥篷。
老太太一向不喜歡人背,雖然腿腳不好,但也總要自己慢慢走回去。但今天,她突然破天荒地不動步子了,朝面前比了比,虹姨馬上心領神會,讓下人蹲下背起了老人。
老太太深深地歎了口氣:“孫兒們也都成人了,什麼都能做了,我呢倒是老了,沒怎麼就累了。”
虹姨跟在老太太身側,扶着老太太的腰,邊讓下人走穩當點,邊回應道:“您不老,您現在這是秋乏,不是累。”
北茶居的重啟十分成功,崑西的人們也不糾結茶居是否隻賣茶。
崑東引進的杏酪和葡萄釀讓崑西百姓開了眼嘗了鮮,周圍立即有人效仿,也跑到崑東去進貨,可北茶居背靠龍家北宅,早有名聲,而且價格賣的并不貴,還是獲得了更多人的認可。
龍彥北大部分時間都撲在茶園裡。
茶園一年都在姐姐手裡托管,如今回到北宅,龍彥北下了決心要管好。
她向有經驗的工人請教,知道茶園冬季的精心管理才是保證第二年能夠早萌芽、早采摘、多豐收的關鍵。于是土壤深翻、施肥,枝葉修剪、行間鋪草、培土防凍,她樣樣都看着勞工們做,甚至還會動手一起做。
而白天在茶園忙活一天,晚上回到宅裡,吃過飯龍彥北就會到書房看賬,之前林輕看的一些崑東情況介紹的書籍和産業分析的冊子龍彥北也會拿去認真的看。
所有的轉變林輕都看在眼裡,林輕也總會收到龍彥北外出帶回來的小禮物,有時是某個有趣的小玩意,龍彥北見了便會帶回來;有時是街上新鮮的小吃,龍彥北也會讓下人買回來給林輕嘗嘗。
隻不過這些龍彥北從不親自給林輕,不是讓小環帶回來,就是塞給舒兒讓她拿給林輕。
有意思的小東西越攢越多,香甜的美食也嘗了不少,反倒讓林輕心裡越來越别扭。
她知道雖然沒有了夜晚的捆綁,沒有了挑逗的折磨,可龍彥北依然怕她。
而林輕的心中也并非沒有顧慮,或許當年攆走她實在是太容易了,就算她現在是北宅姨太,休了她結束這段關系,也隻是龍彥北一句話的事。
信任如同燒制一個美麗的瓷瓶,打漿、鑄膜、利坯、速燒,然後再不斷貼花燒制,反反複複,道道工序,才會制成精美的瓷瓶。就像她和龍彥北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兩個人從小姐下人到情動撫慰的親密,才慢慢築起這道信任。
可隻是随手把它抛到空中,它就會瞬間摔碎,即使粘合也抹不去上面曾有的絲絲裂痕。
如今林輕能感受到龍彥北的呵護和遷就,她并不想,卻又不能不去懷疑。那雨夜的恐懼從未從她心中離去,每當夜晚降臨,她被黑幕團團圍住,白天建立起來的信任就如同窗紙般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