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來的時候天色已晚,東宅外頭點了大大小小的燈,唯獨龍彥東坐着的偏房黑漆漆一片,隻能聽到裡面的倒酒聲和女人放下酒杯的悶響。
姜城站在門邊,管家阿熹已經把海明琪來東宅的經過講了一遍,她從阿熹手中接過酒,拿着一盞小油燈,推開昏黑的屋門走進去,在桌邊坐下。
燈光照亮了龍彥東的眼,火光映在發亮的眸子裡,那雙眼睛充滿了質疑和陰郁。
姜城從龍彥東手中拿過酒杯,杯子早就見了底,她先給龍彥東滿上,自己也倒了一杯,想和龍彥東碰下杯子,可龍彥東隻是低着頭,盯着杯裡的酒發呆,手上根本不動。
過了好一會,龍彥東突然擡起眼,直愣愣地看着姜城,說:“這事,我覺得和北宅有關。”
姜城愣了,拿在手裡的杯子也放了下來,她瞅着龍彥東,火光在龍彥東的眼中不斷跳躍。
“阿城,這确實是投毒,外人我想不出投毒的理由。這件事損失最大的是我東宅和海家,海家想占龍家的便宜,這事全崑西都是知道,就算我賠了海家的魚錢,養塘也需要時間,這塘下一年是完了,所以海家沒必要自損八百犧牲自家魚塘來算計我。如果這投毒的人在我龍家内部,那我更覺得這事是北宅做的。”
姜城聽得懂龍彥東的意思,但懷疑自家人絕非小事,龍家姐妹雖不算多和睦,可如果真發生投毒這種事,事情無論是真是假,從起疑心的那一刻起,那層淺薄的姐妹關系就已經有了裂痕。
姜城看着龍彥東執着的眼睛,輕輕問道:“那怎麼就不是西宅?西小姐那精明勁,這些年到處劃拉資産,西宅才漸漸強大,連北宅的茶園她都想要歸為己有,難不成你就因為林輕曾經給東宅做過事,更了解飼料廠的人和流程,就認定是北宅搞的鬼?彥東,這不公平。”
龍彥東這時拿起杯子,喝了半杯,把剩下的半杯慢慢放到桌上,眼神漸漸放空。
“對,林輕更了解飼料廠,也熟悉那些人。飼料廠的夥計大都做了五年以上,我相信我東宅的人沒理由損害自家利益。而且飼料廠管理封閉,不相幹的人根本涉及不到具體環節。阿城,我想了一下午,就像你說的,西宅那邊确實更有理由做這種事,所有人都覺得西宅想擴張,想打壓海家甚至龍家自己,可事情如果這麼明顯,她龍彥西還敢做嗎?而林輕進入北宅後這半年,她做的那些事,崑西人也都看得到,攆走那麼多人,可不比這幾年的西宅多多少人情。大家都覺得林輕是在東宅做起來的,和我感情好,感情這東西,蒙蔽了多少人的眼睛。”
“你……你竟然這麼想?!”
姜城噌得站起身,帶起的氣流險些熄滅了油燈的光亮。
姜城走到窗前,眼望着茫茫黑夜,胸口不斷起伏着,她轉過來,無奈地搖着頭。
“好歹龍彥北是你的妹妹,林輕也給你做過事,你就這麼懷疑她們?龍彥東,你們龍家人是不是誰也不相信?你們龍家還有真情實感嗎!”
她站起來走向姜城,用兩隻手去摟姜城的腰,卻幾下都被姜城拒絕推開。
龍彥東明白姜城是個重感情的人,但姜城和林輕的感情又怎能勝于她和姜城的愛呢。就算姜城一次次推開,龍彥東還是堅強去摟她,甚至直接鑽到了姜城的懷裡,直到姜城不再推搡,無奈地抱住她。
龍彥東把下巴擱在姜城的肩上,她擡起頭,望着半空中皎潔的月,貼着女人的耳邊緩緩呼吸着。
“阿城,别生氣,這事對東宅影響很大,我确實昏了頭,這些不過是我瞎猜,不過你要相信,就算我不相信任何人,我也相信你。”
烏雲漸漸掩住了月,遠處谯樓傳來三更的擊柝聲。
看着身旁睡熟的姜城,龍彥東慢慢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出屋。
此時東宅一片寂靜,管家阿熹住在倒座房,微微聽見宅子裡有響聲他就起了身,看見東家房前有光亮,趕緊跑進來,随手找來厚鬥篷,給龍彥東披上。
“小姐,您起了?有什麼吩咐?”阿熹問。
龍彥東接過鬥篷,朝阿熹搖搖頭:“沒事,我睡不着,翻來覆去還擾她睡不好,出來透透氣,你去休息吧。”
見東家沒事,阿熹便要離去,可他剛要走,龍彥東又從後面喊住了他。
“對了,飼料廠那邊好好查查,明天開始,找人盯着北宅那邊,找機靈點的,臉生的。”
阿熹愣了下,問:“小姐,您是懷疑……林……”
阿熹話還沒出口,就被龍彥東狠狠瞪了一眼,他立即閉上嘴,趕緊弓身行禮,道:“明白,阿熹明白,天一亮我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