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輕沉浸在異族歡快的節日氣氛中時,突然一個小孩子的身影晃過林輕的視線。
那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模樣,他帶着狍頭帽子,穿着狍皮服,跟在幾個大孩子身後跑鬧。許是玩得太開心,小男孩跑出了汗,狍皮服的前襟敞開着,露出男孩頸上的一個簡單挂繩,而引起林輕注意的正是挂繩上的一顆紅珠。可那枚紅珠實在太小,孩子又在人群後穿來跑去,那道小小的身影隻是閃了幾下就随着大孩子跑遠了。
林輕掀開車窗簾,眼睛緊盯着孩子跑過的方向,突然神經一緊,喊道:“小鄭!那……那個孩子……找到那個孩子!”
小鄭剛剛還在拉缰繩,和靠近馬車的羊對峙,根本不知道姨太是要追誰,可馬車在鬧市中,趕車追是根本不可能了,小夥子身子一躍就跳下了馬車,朝林輕指的方向竄了出去。
當北宅的馬車停在東郊國禮胡同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胡同裡悠悠飄出炖肉烤肉的香味,鄂倫春人在烹制節日的晚餐。
林輕在舒兒的攙扶下下了車,半下午的降雪讓東郊大地都蒙上一層白色,雖然雪并不厚,但也如同換了節日新裝。
林輕扶着舒兒,在一戶人家門前立住,經過小鄭一個多時辰找尋,剛剛集市上那個小孩便是跑回了這家。
林輕也說不清究竟是什麼讓她帶着小鄭舒兒一同尋找那孩子到天黑,但隻是淺淺一瞥,林輕就覺得那孩子頸上的紅珠非常特别,一種奇怪的感覺竄上林輕心頭,讓她執拗地要弄清楚。
小鄭上前叩了門,開門的是位女人,今日東郊都是穿着民族服裝過節的鄂倫春人,漢人在這片比例很少,在這個時候出現,女人顯然對三位漢人打扮的陌生來者有些疑惑。
在女人猶豫之際,她的下方突然探出一個圓乎乎的小腦袋,那個小腦袋手扒着門,身子靠在女人身上,仰頭望着林輕幾人。
雖然沒戴狍頭帽,但林輕仍一下子就認出這冒出來的小腦袋就是剛剛街市上敞着狍皮服,讓他們找了好久的那個小男孩。
“夫人,這是你的兒子吧?”林輕和善地看着小腦袋,問女人。
懷着細膩的敏感,林輕知道這個女人也是位女性坤澤,應該就是男孩的媽媽,是這家的姨太。
“是啊。”說到孩子,女人的神情也緩和下來,她伸出手,溫柔地撫摸着男孩的腦袋,幫男孩擦掉額頭上的汗珠。
透過半敞的門,林輕望院子裡看了看,雖然正值晚餐之際,但和國禮胡同其他家相比,這戶鄂倫春人家顯然不太富裕,院内沒有節日該有的濃郁肉香,連人氣都比旁邊的那戶少了很多。
“夫人,抱歉叨擾,我叫林輕,這次來訪是想找一下這個小家夥。”林輕邊說邊低下頭,朝那虎頭虎腦的男孩看去。
“你們找他?”女人蹲下身子,邊詢問邊幫男孩拉上衣襟。“查班莫,你是不是惹禍了?”查班莫正是小男孩的名字。
男孩癟着嘴,趕緊使勁搖頭,他不知道自己哪裡犯了錯,目光十分委屈地看着媽媽和門外的幾個大人。
林輕頓時笑了,她也擡手摸了摸男孩的腦袋,蹲下來和男孩平視,帶着笑意對女人說:“夫人,不是他惹禍了,隻是剛剛在集市上,我好像看到查班莫戴着一顆紅色的珠子,雖然沒有看清,但那珠子還是讓我想起一些舊事,我們來這隻是想問問那珠子的來曆。”
一聽到珠子,女人的手頓時停住了,她警覺地看向林輕,又仰頭看了看旁邊的舒兒和小鄭。
“珠……珠子……是查班莫撿的……”女人的神态變得慌張起來,她一邊支吾地說,一邊掀開男孩的狍服,從男孩的脖頸上拿下那個挂繩。
這是一根淺棕色的皮挂繩,繩上沒有别的裝飾物,隻在中央挂了一顆小小的紅色圓珠,圓珠發出淡雅柔和的光澤,細看上面有着别緻的紋理。
挂繩被恭敬地放在林輕手中,女人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她把懵懂的男孩抱在懷裡,垂下頭卑微地祈求道:“貴人,請您相信,請您相信!這顆珠子……真的……真的是查班莫撿的,絕不是他偷的……這是您的東西,那就請您收回,”
家境貧困的女人在開門見到林輕等人時,就從林輕的裝扮看出這要麼是位世家貴族的小姐,要麼是位尊貴的姨太。
兒子戴着的那顆精緻紅珠是她這樣家庭根本得不到的好東西,兒子那天撿了這寶貝回來,本該交官,可女人把珠子拿在手裡,左看看右看看,這枚紅色的小珠子實在漂亮又獨特,女人喜歡極了,經過幾日煎熬,她背着夫君私自決定留下這顆紅珠。
她給紅珠穿上皮繩,讓兒子戴在狍服裡,謹慎地叮囑小家夥千萬别讓外人看到。她知道那顆紅珠和簡陋的皮繩根本不搭,和她這貧苦的家庭不配,可她就是舍不得,隻希望這寶貝能給兒子帶來些保佑,給家人帶來些庇護。
可現在有人因為珠子找上了門,撿到貴重寶物沒交官的事敗露,女人知道自己有千張嘴也說不清了。
她跪在鋪着雪的冰冷地面上,抱着還不懂事的孩子,按下男孩的腦袋,一起給林輕磕起頭。
“夫人……不、不必如此……小鄭,快給人拉起來!”女人的行為讓林輕慌得往後退了半步,然後又匆忙上前,也讓小鄭舒兒去扶人。
站起身的女人仍垂着臉不敢擡頭,她佝偻着背,顫巍巍地等待着林輕的審判。
紅色的珠子十分奇特,雖然天色已暗,林輕隻在手中摸了摸就對這顆紅珠的材質了然于心。
“這位富人,你不必緊張,我相信你的話,也沒有怪罪孩子的意思。”林輕邊說邊伸手幫女人拍去肩上的落雪。
雖然表面不露聲色,可此時林輕的心裡很亂,這顆紅珠竟真是她意料中的那個東西,可這東西為什麼會在東郊?又怎麼會被一個小孩子撿到?
她緩緩垂下頭,目光慢慢落在長着微微卷發、目光中充滿不解和疑惑的小查班莫臉上。
男孩本就怕這幾個陌生人,剛剛被媽媽強按着跪下,雖然現在站起了身,可身後發抖的媽媽和不住地道歉祈求讓他明白他做了錯事,惹了面前這個好看的姐姐。男孩從沒見過這種場面,他心裡怕極了,身子一個勁往媽媽的懷裡縮,眼淚都開始在眼圈打轉。
林輕握緊手中的紅珠,感受到母子倆的惶恐,暗暗歎了一聲,再次往後退退,輕言細語地對女人說:“夫人,你莫怕,也别讓小家夥害怕了。我信你的話,更感激查班莫撿到了我丢的東西,若是可以,你能讓查班莫告訴我這顆珠子是在哪撿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