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來到書房,海明珀一肚子氣,正攥着雙拳,準備和龍彥西好好說道說道,可往門裡一邁,海明珀頓時呆住了。
袅袅淡香撲鼻而來,房中主位擺一書案,案上古硯、古銅水、筆格、筆洗、糊鬥、水中丞按序擺放,雖是常用之物,可看着就極其精緻。
書案旁側是一茶台,另一側是一博古架,架上的物件立即讓海明珀看花了眼。
左上一青釉盤看似開裂,可仔細一瞧便看出那釉瓷釉質瑩潤,通體釉面被粗深或者細淺的兩種紋線交織切割,如同冰裂,乃是哥窯精品。
左下擺放一小巧物件,走近才看出是一高近三寸的精美玉器,雕的是一個繩紋玉龍,龍首向一側微擡,繩紋細密,技藝十分精湛。海明珀一看便知這正是戰國時貴族才用的絞絲紋玉龍。
海明珀沒敢再一一細看,這書房裡,不僅僅是博古架上的玉器瓷器鎏金擺飾,就連旁邊小幾上的古銅花尊,牆角随意放着的陶器,都大有來頭。
海明珀收斂起驚奇的目光,心裡暗暗盤算,都說西宅是龍家最小最窮的宅子,龍三太太在世時有時連吃酒錢的付不起,可如今……如今哪還是那時模樣?
海明珀愣神之際,隻聽女人淡淡說了聲:“明珀兄久等了,彥西實在是脫不開身,抱歉抱歉。”
龍彥西起身走到一側的茶台旁,臉上笑意盈盈,請海明珀入座。
海明珀雖被她晾了一下午,現在也沒法發作,隻能客氣應着,可他剛坐下,就看到龍彥西把手上把玩的兩個紫砂壺放到茶台邊,那壺泥色鮮亮卻不浮豔,質地細膩,壺體舒展壺身飽滿,在一個小壺上盡顯剛柔曲直和方圓。
海明珀也是愛茶愛壺之人,他一看便知這兩個壺均出自當代宗師壺叟時賢之之手,均是極具價值的名壺。
而且時賢之号稱壺叟,此人性格古怪,他的作品數量很少,多少世家貴族想求都求不得,龍彥西這裡随便放着就有兩把,而且并不當個稀罕玩意,随手把玩,海明珀腦中像被抽離一般,愣坐了好一陣。
他呆呆地看着對面燒水沏茶的龍彥西,剛剛在偏廳的那些怨念都一掃而空。
他一直以為龍彥西不過是個會耍嘴皮子有點歪點子的女中庸,他承認龍彥西确實有手段,但這世上還需要财力說話,在外看來,龍家雖然富有,可西宅卻是最窮最弱,資産也最少的,海明珀敬重龍老太太,對龍彥東和龍彥北都有忌憚,卻唯獨不在乎這個龍彥西,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到訪西宅,原因還是因為他多次要和龍彥西在酒樓見面,龍彥西一直不去,眼看要過年了,他實在坐不住,才找來了西宅。
然而,就是這個第一次,他才發現西宅所謂的“窮”與外界傳言大相徑庭,這一屋的寶物就快頂他海家幾個人的收藏,更别說那些沒拿出來的了。
海明珀不知道龍彥西從何處積累出這般财富卻又深藏不露,但現下的情形,原先的質問、讨說法,現在都變了樣,他看着周圍的收藏和珍寶,臉上堆出笑。
“西小姐真是好品味,好品味啊。”
龍彥西隻是彎唇淡笑:“哪裡哪裡,我對這些興趣不大,不過我家那位宋先生喜歡,閑來無事我就收些小玩意,談不上什麼品味。”
海明珀咬唇暗歎,他不知龍彥西是不是賣弄,收來供相好玩樂的竟都是些不菲珍品,若真有興趣收藏,那得是什麼模樣?
見海明珀的目光落在旁邊的紫砂壺上,龍彥西笑笑,說:“若明珀兄喜歡,拿走便是。”
“哎這……這哪好,哪能奪西小姐之愛。”海明珀婉拒道。
龍彥西給他倒上茶,滿不在乎地說:“我和時老有點交情,無事便去他那坐坐,給他帶點好茶,他也沒别的什麼,就送我幾個壺,我那還有幾個,所以明珀兄别嫌棄。”
海明珀被噎得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别人到時賢之那求都求不到的上品紫砂壺,卻是壺叟随手送給龍彥西的,這龍彥西和壺叟的交情實在不一般。
連時賢之這樣的人都能把龍彥西當摯友,那龍彥西還有誰攀交不上?
海明珀這邊想着,龍彥西已經把那小壺往他這邊推了,海明珀趕緊拱手:“明珀謝謝西小姐好意,這壺實在貴重,真的不能收啊。”
龍彥西倒也不和他假客氣,她随手一擺,表示你收也罷不收也無礙,繼續給海明珀倒茶。
海明珀餘光瞅瞅那壺,實在喜歡。
今日海明珀說是來讨說法,但他也沒想要和龍彥西撕破臉,年前上門,禮物還是帶了的,而他帶的禮物也是一把茶壺,出自大師瀚韬先生之手。
雖說是大師,可瀚韬先生比起壺叟可差了不少,瀚韬的壺市面上也不算難求,手藝上比壺叟遜色很多。
現下他自己送禮,卻見西宅随處都是這麼名貴精緻的紫砂,送的那東西立刻就成了不上講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