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姨自然是遵奶奶令而來,龍彥北一見虹姨的神情,大緻便知奶奶用意,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東姐,我去去就來,給姐姐帶的東西,阿輕交給姐姐吧。”龍彥北說完,提起衣裙便随虹姨往内宅走去。
龍彥東望着妹妹眉間隐有的憂色,覺得此番奶奶喚她去怕是有些責備之意,隻是此時不宜再問。
龍彥北離去,林輕依然神色如常,她肚子太大,無法久立,在龍彥東的攙扶下在偏廳坐下。
林輕平緩了下氣息,對龍彥東道:“東姐,小北幫你備了壽禮,是尊玉如意。”
聽聞,龍彥東頓時明了,妹妹是擔憂她久居宅内,不能及時為奶奶備辦壽禮。
龍彥東頓感心中暖暖的,這事妹妹确實心細。
半月前龍彥西來到老宅,與龍彥東說起壽宴一事,那時龍彥西也說“姐姐近些月尚未外出,吾等都是親姐妹,為奶奶祝壽貴在孝心,壽禮無需太華貴。”
可今日壽宴,龍彥西給帶來一套精巧的金銀碗盤,老太太向來喜歡此類物件,看了很是歡喜,愛不釋手,趕緊讓虹姨好好保藏。龍彥東當下便覺得自己那副丹青水墨筆力淺薄,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現在妹妹龍彥北為她帶來一尊翡翠靈芝如意,外形雅緻,蘊意長壽吉祥,定很合奶奶心意。
望着那通體翠綠的如意,龍彥東謝過林輕,可心中不禁感歎,奶奶八十大壽,妹妹龍彥西如此細心操辦,妹媳林輕又将臨盆,都是龍家幸事喜事,倒是她,不但沒了飼料廠,沒了東宅,壽禮一事還得妹妹擔憂,自己何以淪落至此境地。
不過想到剛剛妹妹離去時的情形,龍彥東心中不免憂慮,遂問林輕:“阿輕,不知奶奶喚小北所為何事,莫非今年收棉有所不順?”
林輕知道龍彥東在老宅無法通曉外面事務,便将崑西遭遇蝗災,糧農幾乎顆粒無收,以及收棉期間諸事一一告知,本來還怕讓龍彥東想起舊痛,欲隐去曹四爺之事,可思忖再三,還是全然道出。
龍彥東聽聞,大為震驚,沒想到短短半年時光,事情竟會進展到如此地步,災荒橫行,又有人為作惡,實在是天災人禍。
望着龍彥北離去的方向,龍彥東頓時想起兩年前老宅後院涼亭裡奶奶的那番責罵,雖然時過境遷,但她竟覺得今日場景和兩年前如此相同。那時隻是升溢糧的事妹妹便遭奶奶狠狠訓斥,今日事關重大,她不免擔心起妹妹來。
随虹姨來到龍老太太卧房,還未等老太太說話,龍彥北自行跪了下去。
龍老太太瞥了眼低垂着頭的孫女,哼聲道:“你還知道跪?收棉這麼大一件事,我竟是從你姐姐口中聽說,那林輕,究竟是給你下了什麼蠱?我從前那個聽話乖巧的孫女去哪了!連這麼大的事都瞞着我,你……你是想氣死我嗎!”
龍彥北聽着老太太語氣中的怒氣,垂頭,但語氣仍是鎮定:“讓奶奶操心是小北一人的錯,與阿輕無關,奶奶總說北宅是我的北宅,收棉這事是我決定不告訴奶奶的,因為即使奶奶知道了也并無他法,而且阿輕沒有幾日便要臨盆,保她和孩兒平安才是孫女如今重中之重。”
龍老太太冷笑一聲:“并無他法?究竟是何事讓你毫無辦法?我龍家那麼大的棉田,到你這連收都無法收!一個人都雇不到,你北宅是何等口碑?你如何對得起你去世的母親!”
龍彥北咬緊牙,兩手攥了攥衣裙的錦絲,擡起頭正視着奶奶。
“奶奶,那些糧農孫女确實無法強求。”說罷,她便将曹四爺如何恐吓糧農,糧農在家餓死也不敢為北宅收棉的事講給了龍老太太。
聽聞,龍老太太倒吸一口涼氣,驚訝地長了張嘴,半天未說出話。
好一會,她才顫顫巍巍地動了動身子,無奈道:“那些府衙,收稅收賦分文不少,這種事卻這般無能,竟讓這種惡徒逍遙至今!你同那白鶴去說,若是金秋收不了棉,今年的稅你也無需再交了!”
龍老太太氣得手抖,雙掌在椅子扶手上狠狠攥了攥,再想到孫女說的這個曹四爺竟也是春天對東宅下手之人,龍老太太的心中憂慮更甚。
此時虹姨輕輕敲門,靜靜走到老太太身邊,朝老太太點點頭,示意午宴開席的時候快到了。
龍老太太看着仍跪着的孫女,想囑咐幾句,可思忖片刻,覺得也确實如孫女所說,僅憑龍家恐怕很難對付那個曹四爺,今日宴席事多,也不是議此事的時候,于是隻淡淡說了聲:“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