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怡璇叫俞舟松手，“你不是想問問題嗎？你追上我，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

這主意不錯，俞舟點點頭，大方地讓譚怡璇先走。

譚怡璇輕笑了聲，然後真的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哎喲，忘了叫她走慢點了，俞舟後悔得想捶胸口。

不過譚怡璇還算有良心，走了一會又停了，坐在亭子裡悠閑地玩手機。

俞舟一屁股就坐下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額頭上貼着的濕巾拿下來。

“為什麼不加我微信？”俞舟直截了當地問。

“……沒看到。”

好好好，就這麼敷衍我吧。俞舟感覺拳頭都硬了，又不好意思直說讓譚怡璇加，就很憋屈地一直抿着嘴。

譚怡璇看她氣鼓鼓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

“剪刀石頭布，你赢了我就加。”

“來。”俞舟一點也沒覺得這提議有什麼奇怪的。

前兩輪兩人都出一樣的，第三輪俞舟出的石頭，譚怡璇出的布。

“三局兩勝。”俞舟馬上不服氣地說。

——然後又輸了。

“……五局三勝？”俞舟弱弱地表示。

結果依舊慘敗。

俞舟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一貫的好運氣這時候竟然失效了。

不是吧，老天都不幫我。

反觀譚怡璇好像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拍拍屁股就走了。

俞舟看着她背影，自動在腦裡給這畫面配了個音：她轉身就走了，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再也沒有看我一眼。

唉，前路暗淡啊，俞舟唉聲歎氣的。

擡腿邁步，就一直重複這個單調的動作，俞舟感覺意識逐漸離自己遠去。

然後回想起剛才的猜拳，沒道理啊，早知道就看下黃曆再定日期了。

俞舟又是歎氣，掏出耳機想聽歌的時候發現，譚怡璇竟然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

不是，那剛才逗我玩呢。

好歹是通過了，俞舟燃起了希望，剛想發個賣萌的表情包，一不小心點錯了。

她喜歡用貓貓頭的表情包，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發的那個是一隻黃貓皺着臉，很不耐煩地說“神金”。

啊啊啊啊，救命啊，俞舟手忙腳亂地撤回，瘋狂祈禱譚怡璇沒看見。

再看到譚怡璇的時候，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提微信的事。

俞舟早就想好了問題，隻是還有點猶豫，不過一想到走得這麼辛苦，心一橫就問出來了。

“你原諒我了嗎？”

譚怡璇反問道，“你都覺得自己沒錯，要我原諒什麼？”

邏輯嚴密，無懈可擊。就連俞舟也覺得挺有道理的。

回旋镖終于打到了自己身上，之前頭鐵的下場就來了，俞舟感覺現在不負荊請罪都說不過去。

“那說的都是氣話嘛。”俞舟很沒底氣地說。

譚怡璇就坐那靜靜地看着俞舟怎麼編。

“……可能是有點後悔啦。”俞舟小聲地說，完全沒有那天晚上硬氣的模樣，認錯态度貌似很良好。

“有點？”

“非常，非常後悔。”俞舟馬上改口。

譚怡璇哼了一聲，顯然一個字都沒信。

俞舟沒轍了，揮手讓譚怡璇先走。

兩人再次拉開距離。

俞舟突然想起想着剛才蔣思睿的話，七年就可以變成另一個人嗎？

那她們大學兩年，分離四年，差不多還有一年就可以湊成個七年了。

要是我們都變成另一個人，那能重新開始嗎？

俞舟的視線飄到山坡下，一路上風景都挺好看的。興許是在平地待久了，現在換了個視角就顯得很新奇。

俞舟又擡眼看着前面不遠處的譚怡璇。風吹起了她的衣角，她踩過地上的落葉，不疾不徐地穿行在光影婆娑的樹下。

此刻臨近傍晚，晚霞染透了半邊天，綠意蔥茏，山腳下的城市依然喧嚣。

夕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譚怡璇沒有回頭看，但也能猜到俞舟的目光肯定是跟随着自己。

晚霞美好卻易逝。她曾無數次想過，俞舟跟自己分開後，肯定遇到了比自己更有趣的人，然後興許會在晚霞漸漸消散的時候忘了自己。

但她沒想到俞舟回來了，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清澈，連笑起來的弧度都跟以前一樣。

她搞不懂，為什麼俞舟就能這麼雲淡風輕地提起以前，仿佛那些糾結、迷茫和痛苦都不複存在。

太狡猾了。

譚怡璇一口氣爬到了山頂，過了半天才看着俞舟心如死灰地爬上來。

俞舟扶着腰，覺得半條命都沒了，很想去質問譚怡璇，自己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至于這樣嗎。

累得連手指都擡不起來，紙巾抽了一張又一張，俞舟緩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看了一圈發現譚怡璇在那顆祈願樹下站着。

粗壯的樹枝上綁着很多紅飄帶，在透明的風經過的時候，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好像風真的能把人們的願望傳達到遠方。

俞舟站到譚怡璇旁邊，望着她，深吸了口氣，問出了最後那個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問題。

譚怡璇沒有給出回答，反而看着眼前那小片沒有被紅飄帶遮蓋的天空。

“以前都是我追着你跑，現在輪到你了，感覺怎麼樣。”

俞舟老實地說，“不怎麼樣。”

譚怡璇輕笑，“我也這麼覺得。”

俞舟本來想說自己已經變了，但又覺得這句輕飄飄的話說出來也無濟于事。

變了又能怎麼樣呢，再來一次就能保證不會重蹈覆轍嗎，相愛容易相守太難了。

俞舟垂下眼眸，譚怡璇清楚這是她慣用的沉默。

真狡猾，譚怡璇心想。好像不說話就能繼續粉飾太平。

俞舟思索良久然後開口了，“那以後換我來追你吧。”

譚怡璇的視線終于落到了俞舟清瘦的臉龐上，俞舟這次沒有躲閃她的目光，反而是徑直迎向她，眼睛清亮，裡面夾雜着堅定。

譚怡璇一直覺得承諾這種東西跟俞舟一點不沾邊，如今能從俞舟口中聽到這句話，稀奇得要死。

她大可以直接質問俞舟，你憑什麼，或者是你也配，但她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把目光從俞舟身上移開。

要是這句話是四年前俞舟說的就好了，可惜内容沒錯，時間出了點差錯。

她們都沒有時光機。

俞舟已經料到這個結果了，看起來也不失望。她說的是真心話，一半說給譚怡璇聽，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

僵持的兩人聽到蔣思睿的聲音，默契地恢複成無事發生的樣子。

蔣思睿抱怨她們兩個太慢了，自己和梁璟在這吹了好久的風，梁璟都寫完祈願牌了。

俞舟眨眨眼，問梁璟寫了什麼，梁璟說就是很普通那些啦，平安喜樂什麼的。

蔣思睿興緻勃勃地提議，下次要來夜爬，然後在山頂打牌，看完日出再回去。

俞舟一個勁搖頭，說實在是經不起折騰了。

她們坐纜車下去，然後找了家飯店吃飯，吃完飯照舊是譚怡璇送俞舟回去。

一路無言，俞舟确實是累了，隻想馬上回家洗澡睡覺。

可能是空調開太低了，俞舟覺得有點冷，但又不敢說，譚怡璇等紅綠燈的時候瞥了她一眼，然後把溫度調高了點。

不過下車前，俞舟還是鄭重其事地說，讓譚怡璇考慮下自己的提議。

熱情的模樣很像是上門推銷員。

譚怡璇不置可否。

俞舟回到家，在沙發上癱了一會才去洗澡。

洗完澡，拿了碘伏給傷口消毒，下午的時候走太急不小心磕到了膝蓋，隻破了點皮，不嚴重。

原來這條路這麼難走啊，俞舟想到那個人，有些慚愧，也不知道譚怡璇以前是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