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你們該射擊了,對一個邪神扣下扳機就這麼費勁兒嗎?以前你們不是恨我入骨?這可是完全正當合法的殺戮機會。”
一個舉槍的士兵眼睜睜看着對方都快要頂到槍口上,卻遲遲等不來開槍的指令,于是緊張而迅速地問道:“長官?”但他卻更加詫異地看到長官側身從盾牌的縫隙中擠了出去,親身攔下洛基。
“告訴我你在做什麼?該死的!”長官低聲吼道。
這下該換洛基不明就裡了,“你在幹什麼?為什麼不射擊?這是否違反了你們的某些條例?難道我不是你們的敵人?開槍啊,你個廢物!”
長官暴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他們不是上個月還在一起喝酒玩牌嗎?現在為什麼現在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洛基能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留下強烈而深刻的印象,這毋庸置疑。酒桌上,他總是能夠精準地找到任何事情可譏諷嘲笑之處,誘發全場人的會心一笑,隻要他在場,氣氛就絕對不會冷淡絲毫,而喝酒豪爽、吞雲吐霧、縱情于低級樂趣這些閃光點也常受人稱贊,雖然人類之中也大有佼佼者,但洛基某些品質卻是這類人遠遠所不及的:他還能在博學見識上給人迎頭一擊。他人隻是為了裝裝樣子,偶爾談論起具有深度的話題,洛基卻能夠予以專業的點評和延展,其道理之深邃、學識之廣博令人瞠目結舌,但他的語氣始終謙卑至極,小心翼翼地維護所有人的面子,不使其難堪。因此他對語言藝術的運用又在衆人中熠熠生輝了起來。
有的人結交他是為了這份情誼和面子,而有的人則看重他在某些領域裡隻手遮天、橫行無忌的作風。
總的來說,他是所有男人都心儀向往的酒肉朋友,而所有男人也甘願受他驅馳。
長官幾乎靠在洛基耳邊耳語起來,“好了好了,别出聲,跟我來,私底下談。你那副架勢真是滑稽好笑,兄弟笑納了!”說罷,他嘿嘿一笑,擡手就要去攬洛基的肩頭。他自認為經受過槍林彈雨的磨煉,多次從死神手中逃脫,但他的靈魂也被這雙綠眸所蘊含的狂暴情感完全震懾住了,然後又被其攥在了手心裡,徹底失去了自我。
“你竟然不恐懼我!”
洛基同樣低聲說着,帶着近乎咬牙切齒的愠怒和憤恨,還有對自己十年來所有作為的全然的失望與後悔。
洛基突然躬起背吐出一口氣,那絕不是歎息,而是有什麼東西松動了——那條毛蟲終于鑽出了埋葬心靈的土壤,當它真正破土而出的時候,才發現它并不是真正的毛蟲,它也沒有給洛基帶來任何輕松的慰藉。
它是别的,一種難以言狀的東西……它使情緒更加歇斯底裡,使最初的本性之惡變本加厲,使自由的心靈甘受蒙蔽。
洛基殺了這個長官,雙方誰都沒有來得及眨眼,他愉悅地得知了自己對匕首的運用仍然得心應手,割開喉嚨的手感溫熱了他的血液。
很快,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體驗到了親手剝奪生命的原始快感,子彈帶着死亡的意志前仆後繼沖出槍口,齊齊沖進洛基的胸膛,在後背上開出深紅色的花朵。
洛基仰面而倒,鮮血流淌。
不知誰第一個回歸了理智,他向對講機報告道:“嫌犯已被擊斃,嫌犯已被擊斃。”他的語氣明顯松弛了許多,四周的腳步聲又雜亂地響起,武器發出輕聲地碰撞。有人來到兩具屍體面前,想要發表一番大難過後的感悟,在毫無墨水的肚子裡搜刮着跟生死無常、人生多變沾邊的粗糙詞彙,他開口首先發出一聲歎息,還未繼續就收到了回音,那是“詭計”發出的一聲嗤笑——
地上的“屍體”突然開口說話,那是幡然醒悟者的歸來宣言、邪神浴火重生了的喟歎:
“洛基啊,洛基,你還要演到什麼時候?”
……
等到太陽照常升起的那一刻,地面上爆發出震撼山林的巨響——
一塊巨大的井蓋被一股強悍無比的沖力完全頂開,整個兒起飛,無聲無息地劃過地平線,拍打在不及躲閃的飛鳥群中,造成了一次渺小的傷亡,但“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