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到底,誰都害怕死亡,不是嗎?請您允許我繼續為您效力。這十幾年,我在王宮裡學到了很多,也看到了很多……您會用得上的。”
“噢?你學到了什麼?又看到了什麼?什麼是我用得上的?”
女人擡眼,露出一個淺笑,又迅速将視線垂下,“不知将軍對什麼感興趣?”
傑姬沉吟着。她雷厲風行,作風果斷,在軍隊中下達命令不需要遣詞造句。可一旦遇到需要流露内心隐秘情感的時刻,她就強迫自己花費加倍的精力去控制和壓迫層層疊疊的舊日情感,避免讓任何人懷疑她感情用事。
“你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他怎麼樣了?”
女人有些遲疑,“您是說……陛下?”
“對。”
“陛下老了。”
“他是神。神,不會老。”
“可他的确是老了,或許您很久沒見了。這次您回城,也沒有去面見陛下嗎?”
傑姬避而不答,繼續問着:“他如何顯得老了?”
“和普通凡人一樣,長出了白發和胡須,眼角也有了皺紋……不過您無需擔心,這和陛下的心境大有關系。他悲傷的時候才會多生白發;生氣焦慮時則顯出皺紋;開心了就變回年輕的模樣,身材更加挺拔,好看許多;殺人的時候卻能紅眼……”
“既然他有如此多的變化,年少年老沒有定數,你怎麼一上來就說他老了?”
“因為他總是很悲傷。”
“你什麼時候見他開心快樂?”
“那夜晚風吹開了陛下卧房的窗戶,我去關窗,發現陛下沒有被驚醒,就前去想替他蓋好被子,雖然他是病害不侵的神靈,但我也還是習慣于照顧别人,結果走近了一看,床上竟然躺着一個黑發的少年,眉眼英俊,嘴角帶笑。隻有陛下陷入睡夢中,才能見到這個少年模樣。我猜那一定是一場凡人無法想象得到的美好夢境。”
“……”
傑姬突然彎下腰背,手肘壓在大腿上,拉近與女人的距離,輕聲卻又帶着一點威壓的意味問道:“我為他打下了十三座地下城,殺敵無數,戰功赫赫,也依照他的命令向安德烈那裡送了無數的俘虜……他可曾有為此開心過嗎?”
女人低垂着頭,沒有作答。
“回答我。”傑姬出手捏住她的雙頰,迫使她的頭擡起來,“說實話……就好。”
女人感覺下巴快要被捏碎,立刻出言答道:“沒有。”等到傑姬撤回了手,她立刻補充着:“陛下從沒有為任何人的功績開心過,也不會被任何人取悅!”
傑姬覺得煩了,揮手止住她,站起身,“我馬上就要回到前線,下一座地下城的攻打計劃已經敲定。你跟我走。”女人聽罷立刻伏下身子,滿口感激效忠之詞,傑姬令她站起身,“既然你離開王宮了,想再改個名字嗎?”
似乎剛才的問話從未發生過,就像水流流過鋼鐵的表面,隻留下幾滴很快就會蒸發的水珠。
“噢……不勞您費心,這個名字已經聽了十幾年,早就習慣啦。”
“那随你吧,阿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