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是屬于誰的東西?難道是——?”
“不是阿溟的,她的肌膚和骨骼我都能認出來。”安德烈總算是盯着馬爾克斯的眼睛,隻有這短暫而清明的理智能讓他願意觸及所處的世界,“是傑姬的……一個部分。”
馬爾克斯瞪大了雙眼,種種駭人的猜測已經在他心裡轉了個來回。
安德烈沉了沉眼眸,連番抛出震驚無比發的消息,享受着馬爾克斯的慌張,“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左手手掌,第二次是小臂,這次是上臂連帶着整個肩胛。”安德烈異常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種冷靜讓人不寒而栗,“我懷疑傑姬已經被敵軍俘虜,對方屢屢送來她的一部分,以此威脅國王,要求談判。現在你該清楚,我為什麼慌張阿溟的生死了吧,你覺得我還能坐得住?”
“但……依你所說,國王陛下并沒有要與他們談判的意思?那麼傑姬豈不是——”
“我現在顧及不上她!”
馬爾克斯時而陷入沉思,時而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安德烈帶來的消息就像毛線團上伸出來的線頭,他牢牢抓住,意圖拆解王宮内陰雲密布的謎團,識破那位高不可攀的國王陛下的真實意圖。他感到陰謀多如田野間築起的藩籬,偉大的或是卑劣的謊言豎起真假難辨的稻草人,每個人都被困在無邊的曠野上,互相遙遙凝視,卻不敢高聲呼喊,而有意隐藏身影的國王熟悉土地上所有脈絡走向,一如熟悉他自己的掌紋。
馬爾克斯花費着必須的精力将安德烈請了回去,讓他耐心等待,臨走前,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道:“咱們的交易……還在吧?”
“隻要你幫我弄到我想要的,我就可以在以太病檢測報告上劃去你和你家人的名字,對我來說,隻是動動筆尖。”
“好!好!”
之後,馬爾克斯不得不去聯系那個令人難纏的刁鑽老頭阿莫斯,請求他的幫助,為此,他也必須要給予對方某些便利。這種事情在王宮裡屢見不鮮,它是腐敗和貪婪的表現之一,但也是王宮屹立不倒的邪惡靈魂,隻是一切狡詐與詭計都被帷幕之後那雙深綠色的眼眸看在眼裡,他的無言就是默許,因此馬爾克斯持續得到了他被默許能夠知曉的一些事情,證實了安德烈的猜想,這個時候,俘虜傑姬的地下城送來的殘肢已經能拼湊半個身體了,而根據種種迹象來看,傑姬至少在受到如此非人迫害的時候,仍然活着。
自然,馬爾克斯無法滿足安德烈的要求,阿溟已經失蹤,而地下城在威脅信件中也沒有提到這位将軍的侍從,他非但沒有擔憂他與安德烈的私下交易,反而主動取消了它,将這件事如同燙手山芋一樣扔得遠遠的。因為阿莫斯告訴他,安德烈濫用這種特權到了猖狂的地步。人人都知道約頓海姆内流傳着以太病是重大的國事,每個臣民都必須定期接受檢測,若有問題就要被強制送去治療,人人都知道這種恐怖的絕症緻死率極高,但民間又流傳着一個被列為禁忌的說法:似乎隻有接受了以太病檢測,才會患上以太病。因此,許多人開始有意識地避免被送去檢測,這就是他與安德烈如此交易的緣由,但既然安德烈行事如此猖狂,國王陛下不可能不知曉……比起以太病那含糊不清的症狀,馬爾克斯更加忌憚國王的無名怒火和懲戒。他離安德烈遠遠的,王宮内其他人竟然也聞風而動,每個人都對安德烈避之不及,然而他們越是躲避他,卻越将他推向了黑暗的深淵。
那是一個寒風呼嘯的深沉的夜晚,總管馬爾克斯或是幸運地或是不幸地看到安德烈被國王陛下親手掼倒在王宮地磚上,聽到了那令人驚懼的咆哮,聽到了神明最真切、最赤裸的怒吼:
“你——怎麼敢用這把錘子來刺殺我?!”
咆哮的餘音裡拖曳着難以言明的沉重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