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地點告訴我。”
耶夢加得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我可以帶您去。”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阻止你的事情了,你絕對不可以跟着我。”
“可……您還是想要我去吧,否則您幹嘛告訴我?”
洛基一笑,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和氣與冷靜,“對啊,我不應該告訴你,應該偷偷跑掉,等你急得大喊大叫,招呼所有人都來尋我……我告訴你,是因為我信任你,你能感受到嗎?我相信你會信守承諾,不會告訴别人我的事情,也不會跟着我……”洛基沉默半晌,低聲繼續說道,“我要去見的這個人與我有着一些恩怨,我在她面前可能無法保持現在的冷靜。我不希望你看見我的另一面。它并不美好。”
耶夢加得在洛基的語言攻勢下再次發誓,随後細緻地告知了傳說的地點,他本想着堅持一夜不睡,可到了後半夜,眼皮沉重得墜了鉛,像失去了意識一樣突然睡着了,當他被莫名驚醒的時候,庭院内悄無聲息,桃樹依舊,唯獨不再見洛基的身影。
那日早上,天剛破曉,洛基推開了庭院木門。耶夢加得曾說“神被幽禁在神廟”,可這扇木門從某個時期開始就從未落過鎖,在耶夢加得匆忙進出的時候甚至還是虛掩着的,洛基當然注意到這個細節,可那些日子他從未想過要出去,像是恪守着某項職責,或是遵守某個約定一樣留在庭院中,扮演沉睡已久或者早已仙去的舊神。
現在他有了必須出去,必須親自出手的理由。
洛基感歎着阿斯加德撞擊造成的厚重毒雲在千年之後終于盡數散去了,人和神也都習慣了不再有飛鳥鳴叫的天空。他踏步而出,周遭是無人落寞的蕭瑟景象。之前提到過,神廟制度雖然長久地存在着,但并不受人類重視,整個神廟區域就像是坐落在密林廢墟上無人修繕的迷宮,任歲月和風雨侵蝕,舉目仍然随處可見破碎得不成樣子磚瓦房梁,絕不會有人能夠猜想得到這裡曾經坐落着象征阿斯加德國度最高王權的金宮大殿。
雖說環境艱苦,但祭司人數并不稀少,他們衣飾風格和耶夢加得相似,每個人都受到了半神血統的異化,各自長出了不盡相同的野獸特征,高矮胖瘦、男男女女不一而足,有人稀稀落落地或站或蹲在一旁、嘴裡神神叨叨地念念有詞,還有人群聚在一起低聲交談着什麼、發出陣陣含混不清的嘈雜聲音,像是歌聲,又像是一串禱文。活脫一副邪教徒團體的模樣。
還挺配洛基邪神的别稱。
洛基久未舒展,慶幸自己身手還在,他翻上房梁遠遠打望着,左瞧右瞧也沒分辨出哪個是他們的大祭司。他呼吸着風裡帶有腐爛草木的氣息,循着耶夢加得指明的方向,無聲地在屋頂和林間跳躍,幾個輕盈的起落之後,身影便消失了。
耶夢加得大概從未親身去過那個地方,至少最近數年都不曾前往,他提到的幾個标志物如今都消失不見,讓洛基一頓好找,費了一些力氣,才輾轉來到一處漆黑的溶洞入口,不小心踢到了誰人丢棄在此的一把槍支,槍管已經損壞破舊,他催動神識,在黑暗中視物探查,驚訝地發現洞口密密麻麻全是人的足迹,不少刀劍槍支都被棄置于此,越往裡走,地面和洞壁上甚至還有染得深紅的血迹。他聽到不知何處的水滴叮叮地滴在地面上,在一片死寂中,增加了不少陰森寒涼的氛圍。
溶洞裡倒沒有七拐八拐的岔道,無需猶豫選擇,無需記得來路,眼前漆黑一片,隻管摸牆而行,不知何時才算盡頭。
洛基聽見呼呼的風聲,讓他一陣激動,心想總算是走出去了,他加快了腳步,在一個拐彎之後愣住了神,不禁痛苦地大喊:“開什麼玩笑?!”
而溶洞也回應着他:“開什麼玩笑……什麼玩笑……什麼玩笑……玩笑……”
這座不起眼的洞窟裡的确别有洞天,比如他眼前這片令人驚駭的萬人坑。
洛基躍入坑中,在枯骨屍海上艱難地攀爬,為了緩解震驚又無奈的情緒,他不禁自言自語起來:“人類若要供奉邪神,便供奉自己就好了,根本不需要我出手。殺害同胞這種事,我不在的時間裡,他們也是專家!”他爬上一座“骨山”然後又順坡滑下,“海拉要是知道他們把她埋在這種地方……哈哈,真想看看她的表情。”洛基穿過一堆又一堆的白骨,終于踩上了踏實的平地,他眯了眯眼,瞧見遠處的黑暗中似乎豎立着石碑,像是棺椁和墳墓,“她還能做出表情嗎……那個魔法……倒有些棘手。”
這裡大概就是萬人坑的中心,這些躺在棺椁裡的人不知是何權貴,還能享受死後的安甯。不用說,在重重棺椁圍繞的後面,肯定供奉着死亡女神的骸骨,于是洛基又穿行在雜亂無章的棺椁和墳墓堆中,他嫌棄地覺得這一趟下來,自己肯定染了一身的死人氣。他想念起了庭院的方寸之地和那顆桃樹,決定再也不抱怨基因突變的桃子難吃了。不過,他轉念一想,不禁自嘲地笑起來:他待在那庭院中,與這些躺在棺椁中的屍骨有什麼區别呢。
“呼……在這裡。”
空地中央擺放着一個是祭祀用的石台,上面用黑布蓋着某樣“東西”,顯然是個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