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餘的話,江飲面上讨好的意味非常明顯,也卑微到了極點。
昆妲發出聲沒見識的驚呼,“怎麼做到的。”
“曬的。”江飲小聲。
昆妲不能理解,她出門車接車送,沒機會走十好裡地跋山涉水去念書。
女孩手臂纖細,卻因常年為家裡做農活而顯得結實有力,小臂上有微微隆起的小條長肌。昆妲軟軟的手心貼上去,上上下下摸,又好奇攤開巴掌看有沒有掉色,江飲老實巴交任她折騰,直到皮膚都被揉搓得黑紅。
“你的手上還有毛毛。”昆妲埋頭去揪,食指和大拇指掐個尖尖,像隻小雞嘴在江飲手臂上啄。
啄一下,昆妲擡頭問一句,“痛嗎?”
江飲搖頭,唇輕抿着,面上始終保留幾分心甘情願的谄媚。
初次見面,不到一個小時,昆妲就跟江飲熟絡上了,還給江飲起了個外号,叫猕猴桃。
形容她毛茸茸又黑黢黢。
……
風水輪流轉,曾衆星捧月的千金大小姐還得到當年的小小書童、跟班、玩具狗手底下讨食。
臉面全不要,隻為一口飽飯。
“江姐,我看你廚房都沒怎麼用,冰箱也空,平時應該不做飯吧,剛才是打算出去吃?”昆妲兩隻大眼骨碌亂轉,賊光藏都藏不住,“我是不是打亂了你原本的生活步調,要不咱們現在繼續?”
她佝肩偻背,姿态放得很低,江飲站得筆直,下巴微微擡起,垂眼睨着她。
八年不見,臉還是那張臉,白,漂亮,眉目靈動,狡黠可愛。氣質卻大變,頗有些猥瑣,還學會察言觀色,懂得快速通過環境來捕捉有效信息。
這八年,在外頭應該是不好過的。
“我們互不相欠。”江飲突然道。
她腳尖勾了凳子坐到茶幾邊,兩肘随意搭在膝頭,“互不相欠,這話是你跟我說的。”
決裂那晚,在江飲的小房間,昆妲可是對她說了不少的狠話。
過了這許多年,江飲還記得,字字句句都記得。
“年少無知、年少無知。”昆妲身子一歪,屁股坐地,竟是屈膝跪倒在她面前,十根細長的手指無比自然搭上她大腿,輕柔地按捏起來。
“小時候吵架說的氣話你也當真。”昆妲滿臉的媚,她知道江飲迷她什麼,她對自身美貌有清醒的認真,并懂得充分利用。
“都是開玩笑嘛!”昆妲半嬌半嗔。
實在難以忍受這樣的反差,江飲擡手隔開她,偏過頭去,她柔軟的手臂又攀附上來,輕輕地晃,“江姐,什麼時候吃飯呐——”
尾音拉得長長,拐了九曲十八彎,江飲起身,避之不及,被她摸過的手臂都起了層雞皮疙瘩。
江飲強烈譴責:“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呀。”昆妲被推開也不惱,跪坐不動,手肘撐在軟皮凳上,手心托腮,尾指微微翹起,“我就這樣呀。”
江飲橫臂豎指,“你、你、你……”
半天沒“你”出下一句。
昆妲腰一擰,“我、我、我怎麼啦。”
江飲轉身大步沖進衛生間,撐在洗手台邊,彎腰雙手抱住頭,指骨根根收緊抓住頭發,胸口強烈的情緒翻湧。
她鼻腔酸澀,眼眶發紅,一時難以分辨自己。
是喜是怒?是悲是歎?
喜什麼又怒什麼?喜她的歸來,還是怒她當年的絕情薄意。
江飲并不想承認自己對她還有感情,見她落難會心痛不忍。
萬般難以言說堆積在胸口,江飲抱頭蹲到地上,雙手捂臉,呼吸顫抖。
一門之隔的昆妲卻已飛速起身,先陽台上看晾曬的衣物,随後進卧室拉開衣櫃門檢查,最後返回客廳,查看鞋櫃。
在衛生間響起水聲前,昆妲已經調整好姿态,規規矩矩坐到凳子上,雙手捧杯小口喝水。
滿地零碎的情緒已被收撿起妥善安置,江飲塌着肩面無表情走到門口,拿了鞋櫃上擱的門鑰匙。
昆妲機警起身,“江姐要出門?”
江飲不鹹不淡投去一瞥,垂散的額發遮擋了發紅的眼眶。
昆妲試探:“是帶我去吃飯?”
江飲不言語,低頭扶着門口換鞋,昆妲立即歡呼着奔向她,身體如同柔軟的藤蔓依附過來,“你真好,還是你最好,你就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少廢話。”江飲毫不客氣甩開她,壓下門把手站到門外去,“吃完這頓就趕緊滾蛋,别讓我再看見你。”
昆妲自動忽略她的話,跑跳跟出門,興奮揮舞拳頭,“吃飯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