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蔚反手關閉房門,高跟鞋踩在門墊上,沒多餘的拖鞋了,她站着沒動,點頭,“你繼續說。”
“不可能有什麼破鏡重圓死灰複燃戲碼,我收留你,隻是因為昆家對我和我媽媽,曾經确實有恩。至于我們之間的關系,你還是不要再抱有别的妄想。”
這句江飲是對着昆妲說的。
一字一句,冷靜而漠然,像沒有感情的播報機器。
昆妲忽地渾身不自在起來,頭顱微低,一隻藏在裙擺裡的手用力掐在腰腹,試圖用疼痛代替窘迫和難堪。
幾分鐘前,在江飲面前搔首弄姿的自己,像個卑微滑稽的小醜。
初流落在外的幾年,此類窘境昆妲常有經曆,這麼多年過去她以為自己早已練就一副金剛不壞之軀。
江飲寥寥幾句卻輕易擊潰她,原來她還是有自尊的。
“所以你們都省省力氣吧。”江飲這句是對昆妲和蘇蔚說的。
幾聲輕笑在房中微微漾開,是蘇蔚緩解氣氛的一貫招數。
“你可真是……”蘇蔚兩手掐腰,好笑地搖了搖頭,“你也太自信了,你就這麼确定妃妃還喜歡你啊。”
“不重要。”江飲說:“我隻是表明我的态度。”
這樣的場合不宜久留,蘇蔚再次點頭,“好吧。”她手握住門把,身體朝向昆妲,“有事聯系我,給我打電話,我也可以安頓好你的。”
“嗯。”昆妲送她出門,“我在這裡挺好的,沒問題的。”
“就送到這裡。”蘇蔚走出門去,捏了捏她的手,“拜拜。”
“拜拜。”昆妲小幅度擺手。
門咔嗒一聲合攏。
昆妲回頭,江飲已經不在客廳,卧室門緊閉。
疊了一半的夏涼被攤在沙發上,其上布滿藍色小花,昆妲把它和胡蘿蔔抱枕、裙子都疊放好放置在沙發角落,給自己收拾出一個臨時小窩。
做完這些,她轉頭又發現昨晚自己脫在江飲床頭櫃上的白T和牛仔褲,不知何時出現在沙發背上。
是江飲撇清一切的證明。
呆呆站了半分鐘,昆妲從牛仔褲的褲兜裡取出一張印有豎版條形碼的小紙條,撕碎扔進衛生間蹲坑,按水沖走。
随後她來到卧室門前,輕輕敲響房門,“小水,你有要洗的衣服嗎?我要洗衣服,可以一起。”
江飲的聲音悶悶傳出來。
“不需要。”
“多一點洗,可以節約水。”昆妲努力找話,語氣裡帶着明顯的讨好。
裡間安靜了會兒,門開,江飲提着隻髒衣簍出來。
昆妲立即接過,“我來吧。”
江飲松開手。
一個屋檐下生活,也都是二十六七歲的大人了,總不能還像小孩子那樣賭氣不說話。
江飲倒是驚訝昆妲居然比她适應得還要快,好像完全沒有被之前的事影響情緒。
很好,江飲看昆妲蹲在陽台,把衣服一件件塞進滾筒洗衣機,對自己說,這樣很好。
并不打算把過多時間沉溺在對過去的緬懷中,床頭櫃抽屜裡有備用的一千塊錢現金,江飲把錢和家門備用鑰匙擱在茶幾上,指尖輕敲兩下。
“我要出門,你的生活自己安排。”
洗衣機左一圈右一圈開始轉,昆妲忽地倒吸一口涼氣,急忙按停,等待門解鎖後伸手進去翻找。
“怎麼了?”江飲好奇走近。
“條碼不在了……”昆妲驚惶望向她,“我的東西,放在超市的儲物櫃裡,現在條碼不在了!”
才剛剛放水,不至于被沖跑,江飲幫着她一起找,牛仔褲四個兜都是空的。
“你昨天在蘇蔚家洗過衣服?”江飲問。
昆妲怯怯點頭。
“現在又洗?”江飲說。
昆妲聲音弱弱,“你說我……有病毒。”
關閉洗衣機門,按鍵繼續,江飲直起腰,“也許是落在别的地方,或者昨天就洗沒了。”
昆妲跟着她去衛生間沖洗手上泡泡,江飲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麼要把行李放在超市儲物櫃,你就不能自己拿着?”
“我怕你不要我嘛。”昆妲實話實說。
帶着身份證還怎麼賴她家裡,給幾百塊錢就打發去開房住了。
“那你去拿回來。”江飲在雪尼爾擦手巾上拭幹水,“錢和鑰匙我都給你放桌上了。”
“我不認識路,我隻知道超市的名字。”昆妲亦步亦趨,好幾次險些踩到江飲腳後跟,“還有,萬一人家不相信我,不給我怎麼辦?我一個人不行的。”
就這麼黏人,一會兒都離不開。
江飲沒好氣,“你故意給我找事兒吧。”
兩人出門,這次昆妲主動提議坐公交,投其所好,“公交便宜。”
店裡也不是非得天天去,有店長看着呢,另外幾個店也有老媽在管,幾天不在出不了什麼大事,再說有事就打電話呗。
江飲想通,心情放松,“還坐什麼公交,到處都有地鐵了,你以為還是從前。”
八年,地鐵貫通全城,這座城市早就脫胎換骨。
“哇,這麼厲害。”昆妲跟随她進入地鐵口,乘坐扶梯下行,自然而然挽住她手臂,“下面好深喏。”
“站穩。”江飲肩背筆直,語聲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