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打量了【顧時】的穿着。長發被用深藍色絲帶綁起，身上同樣是藏藍色的呢子大衣。

是當初倒在顧時身上屍體的打扮。

果不其然，【顧時】走進了那個要命的電梯。在顧時的視角裡，電梯口顯示屏的數字變化，最後停在了“6”這個數字。

而便宜兒子繼續沒良心的玩着光腦。直到夏佳澄下樓。“走了，夏天。”夏佳澄牽起夏天的手，準備離開緻遠樓，或者說案發現場。

“等等，我爸呢？”夏天關閉光腦：“他不是上樓找你了嗎？”夏天甩開夏佳澄的手，站在原地。

夏佳澄面色如常，對着夏天說：“你爸有事先走了。誰叫你沉迷星網，你連他走了都看不見。”顧時懷疑夏佳澄在一語雙關，但他沒有證據。

“不可能。他不可能不罵我就走的。”夏天依然站在原地，否定了夏佳澄的說法。夏天作為青春期孩子，生平最煩【顧時】念叨。【顧時】也最不見得快高考的夏天星網沖浪，真下樓看見夏天的樣子，不給他後腦勺一巴掌都算好的。

夏佳澄嘴角壓了下去，将腰插在手上，他生氣了。顧時本想說便宜兒子沒白養，還是知道質疑夏佳澄。但看見夏佳澄的表情變化後，心裡咯噔一聲。

夏佳澄的嘴角又揚了起來，仿佛想明白了什麼一樣。他溫聲告訴夏天：“你剛剛給你爸通話他是不是沒接？”

夏天點點頭。他剛剛确實給【顧時】打視頻通話，但隻有一片忙音。不明真相的夏天甚至還想，這兩人居然聯合起來耍他。也不想想他被當成“愛情意外”多少次，還會上他們的當嗎？

“好吧，果然瞞不住你。”夏佳澄聳聳肩，牽起夏天的手：“走吧，我帶你去找他。”夏天抗議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牽手，但實際并沒有甩開夏佳澄的手。

顧時的手無力地從兩人相握處滑下。顧時知道無法阻止，甚至用上了精神力也沒能真正觸碰到兩人。旁觀者是并不能幹涉一段“記憶”的，它已經發生而無法改變。

“等等，我爸不是在樓裡嗎？”

“嗯，六樓可以過去材料廠那裡。他從那裡過去了。”

“有人嗎？有人嗎？”顧時轉過頭。他和【顧時】在虛空裡對視。顧時這下直到，當初在代步車上的幻覺和屍體是怎麼來的了。那是一道極為狹窄的間隙，顧時就站在那道封死的鐵門和電梯門之間。

所以當初的幻覺造成身體僵硬，是因為【顧時】很可能是活活站死了。電梯按鈕在鐵栅欄之外，不過就算在裡面也沒用，這一層沒有通電。

【顧時】的光腦在數步之外，他居然用的是實體光腦而非放在腦子裡。也許剛剛【顧時】無力地看見它亮起卻無法勾着。要是顧時能蹲着，說不定都能撿到它，可惜這隻是一個奢望。

求救聲無力地回蕩在6層。緻遠樓作為實驗用樓，密封性很好，除非有人從樓梯間經過，否則沒人聽見【顧時】的呼救。

顧時看着【顧時】的眼淚打濕了地面。顧時其實不明白，雖然他知道不能和殺人犯講道理。但【顧時】和夏佳澄生活那麼多年甚至有那麼大的孩子，就不能給一個痛快嗎？

而且是什麼導緻夏佳澄決定用這樣的方式滅口【顧時】？更讓人難以捉摸的是，夏佳澄似乎一開始并沒有想處理掉夏天的想法，他為什麼要改變主意？

顧時餘光瞟到了地上的光腦。這時候顧時才發現，這隻是一個光腦外包裝，裡面的核心不見了，也許是被夏佳澄拿走了。顧時閉上眼睛，心想如果沒有收到夏天的通訊也是是好事一件，少收點精神折磨。

【顧時】的抽泣聲逐漸消失了，顧時以為【顧時】終于知道省點力氣和水說不定能多活幾天撐到搜查。一睜眼，卻是側目的紅。

顧時辨認出這裡是招待所的廁所。此時滿廁所都是刺眼的紅色水流，緩緩流入下水道，發出刺耳的聲音。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夏天已經躺在了積水的地闆上，他就是所有紅色的源頭。

夏佳澄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還有些淩亂，露出的手臂上有深深的抓痕。他單手叉腰，另一隻手則握着廁所的淋浴器沖洗地面，臉上挂着無奈的表情，好像夏天隻是耍賴在地上不起來。似乎嫌用水沖走所有的犯罪痕迹太慢，顧時眼前出現的奇異的一幕：

地闆像是電影CG一樣漂浮起來，合金材質的下水道也如摩西分海一般分解、懸浮，将夏天的身體吞沒、再重組，然後一切歸于原樣。

夏佳澄滿意地點點頭，繼續清理那為數不多的血痕。将淋浴器挂回牆上，滿意地看着提取出的一管白色漿體，将之放入手腕式光腦的冷藏儲備器裡。

顧時跌坐在地上，他意識到那管白色漿體是什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下水道裡隐隐約約的那隻手，又忍着惡心不忍地偏過頭去。

夏佳澄是真的滅絕人性。

一隻手拍了顧時一個激靈。顧時回過頭一看，黃色卷發、職業工作裝，不是這裡的紀曉梅是什麼。

“顧時，又見面了，你來這裡幹什麼？找夏老師？”紀曉梅熟練的打招呼。

我找他一精神力腦死亡他。但顧時知道機會來了，就像當初做夢一樣，隻要身體不添亂子——

顧時喪失了身體控制權。【顧時】開口說：“是，他讓我上6樓找他。”紀曉梅聽完卻滿是疑惑。

“顧時，你是不是聽錯了。我們學校6樓電梯都不停的，廢棄好久了。你要去得走樓梯。不過夏老師也真是，大家都忙着在材料廠那邊準備重啟，他居然趁着六樓有連接通道摸過來偷懶了。”

紀曉梅剛準備吐槽夏佳澄玩忽職守，忽然想起夏佳澄是顧時的伴侶，急急刹住了話子。她偏過頭，生硬地轉移話題：“門口那男孩就是夏天嗎？不愧是你生的，和你一個模子出來的。”

啊？看來夏佳澄對夏天下得去手真是一點也不奇怪，但還是罔顧人倫罔顧法律。不是他受的苦他當然無所謂，隻可憐了真的信賴他的【顧時】和夏天。

“他不想受那個苦，任性。但他自己又特别想要孩子，那就我來了。反正平常他也更強勢……啊是我冒失了，髒你耳朵了，對不起。”【顧時】因為自己忽然有點涉及私密的話道歉，臉也紅了起來。

紀曉梅也很尴尬，借口自己還要忙着到集控中心遠程控制熔爐起停草草告别離開了。顧時更是目瞪口呆，他感受得到臉上升起的溫度。生了孩子後，本來就不會說話，現在更不會了。

身體主動權回到顧時手裡，顧時想也不想就往大門走去。去他的6樓，誰去找夏佳澄誰找死，他立刻報案夏佳澄蓄意謀殺。想起夏佳澄處理痕迹的能力，顧時心下一沉。

這種超脫精神力表現的特異能力……夏佳澄是Enigma？那恐怕十個顧時加起來都鬥不過他，就之前那手掀地闆就足夠讓顧時和夏天下去再報警了。

但不走就是一點機會都沒有，顧時向夏天走去。夏天察覺到光線被遮住，擡頭看着顧時：“爸？你都忙完回來了？”

顧時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已經生孩子是一個17歲高中生爸爸的事實。現階段他自己都沒有想好是深造還是工作，還别說多一個青春期好大兒。幸好他隻用把好大兒帶離這晦氣地方就好。

然而夏天不走。“爸，我爹呢。”剛剛夏天這麼說有多暖心，這會兒就多讓人抓狂。重點是顧時還真不一定能把夏天強行拉走。

還沒等顧時瞎扯，夏佳澄就來了。他親昵地撫上顧時的後勁，力度恰到好處的揉捏着，像是在給顧時按摩。可知道要是上6樓會遭遇什麼的顧時隻覺得夏佳澄想把自己頭扭斷。

“還在這裡呢？我在上面等了半天。夏天你也是，就隻知道氣他。”

夏天翻了個白眼，受不了他的家長們永遠隻把他當成Play的一環。他爹永遠隻會偏袒他爸。隻要起了争執，他爹永遠認為是他的問題，而他爸就是那永遠潔白的白蓮花一朵。

夏天不想理會夏佳澄和顧時了，又去看他的星網。顧時正打算讓夏佳澄就在這裡說出他找【顧時】幹什麼，然後快速離開，夏天發出激動的歡呼聲直接又把顧時彈下了線。

顧時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果然不能要孩子。夏天不配合也就算了，【顧時】是真的一舉一動都被夏天牽着。就那麼一聲歡呼，顧時就又控制不了身體了。

【顧時】果然趕緊詢問夏天怎麼了？夏天揚起的嘴角又垮了下來，他下意識抱怨【顧時】的啰嗦，别指責【顧時】：“不要你管，你看我爹就從來不管我幹什麼。”

顧時心想好好好，不管就不管，你也不是我生的，就讓你那好爹把你埋廁所裡吧。【顧時】還沒說話，夏佳澄就發火了：“夏天，你怎麼和你爸爸說話？”

夏天的一下子收斂了情緒。他低着頭走到顧時面前，細聲細氣地說了對不起。顧時不覺得這小子像真心的，【顧時】馬上就被哄好了。夏天這個時候交代了他剛剛為什麼歡呼：

“你們怎麼不說S工大裡面有那麼好玩的！居然有一個可以去探險的山洞！”

什麼山洞？顧時正想仔細聽聽，隐隐約約聽到的是：

“是，之前去的人還給拉了一根繩子鍊接晶壁和通道無水的地方。從入口到晶壁那裡需要下水，大概就四、五米的樣子……”

似乎不是夏天的聲音，也不是夏佳澄的聲音。倒像是席榮的聲音？席榮怎麼會在這裡。顧時下意識地思考起來。顧時忽然想起來，他之前在酒吧，現在他在做夢。

不，應該說在經曆某一個顧時的過去。【顧時】隻專心聽着夏天興高采烈的分享，顧時卻看見夏佳澄雖然臉上還帶着笑，眼裡卻毫無笑容。

顧時不相信夏佳澄是臨時起意殺妻的，他殺夏天的時候顧時還活着，明顯不是因為争執一怒之下讓【顧時】受困在6樓。但看現在，夏佳澄似乎沒有那個打算，至少現在不着急實施。

夏佳澄開口了：“你說的那個地方，我知道。每年都去那裡抓學生，全是一群以為自己厲害的不得了的小孩子。一在洞裡迷路了，就慌裡慌張打電話給我，說了很多次不要去危險地方……”

【顧時】肘擊了一下夏佳澄，示意他夏天也是他口中的“小孩子”。夏佳澄沒有理會，接着說了下去：“那是個廢棄礦洞通道，有兩條一深一淺的道路。他們學生去看的那個晶壁是淺的那條。如果走錯去了那個通向礦井的可就完蛋了，裡面沒氧氣路又窄，很難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