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Second能和顧時對話,那麼它必然要勸解顧時三思而後行。放席從容出來,和在“好像活着”、“生不如死活着”之間選一個有什麼區别?
總之Second會讓顧時和宿辰宇繼續周旋,用宿辰宇控制時間的能力破局。但現在Second無法和顧時交流。
Second明白選擇的顧時記憶出了問題。這當然不是顧時的記憶,這是現在顧時所在身體,【顧時】的記憶。沒有走進席家的【顧時】當然不可能知道席家全是人造人,以及席從容這個恐怖人機。
但現在,這種信息缺失要把顧時給害死了。要Second說,席榮和席容好歹真對顧時有感情,顧時想辦法說話,哄哄也是有生路的。席從容?笑一下算了。
Second想着,不死心的又看了一眼顧時的精神海。有所平靜,但距離Second和顧時聯系還不夠平靜。
Second不打算坐以待斃,它試圖先去将那幾股龍卷風,也就是不屬于顧時的記憶先剔除掉。這樣顧時被不屬于他的記憶誤導的幾率也會小很多,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但Second的動作被制止了,來者像捏住小皮球一樣捏住了Second。顧時的大腦裡怎麼還會有别人……Second不可置信地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一張如百合花般純淨的臉。
顧時對Second的擔憂渾然不覺,他無知無覺走在所謂的死路上。
挂鐘的位置比較高,顧時有些夠不着。“宿……呃……老……”顧時下意識想叫宿辰宇幫忙,但一張嘴就發現叫名字很生疏,說親昵的字眼顧時又覺得很尴尬。宿辰宇卻轉過頭,抱着胸看着顧時,就等着顧時說那個害臊的詞。
顧時又瞄了瞄那個挂鐘,估摸着自己跳一下應該還是能拿到。這樣就可以避免說出尴尬肉麻的詞了。顧時正準備趁宿辰宇沒反應過來動作,卻發現宿辰宇已經把挂鐘取了下來。
“得了,知道你不會撒嬌。”宿辰宇無奈地說:“結婚以來你撒嬌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有時候還是别太獨立了。”
顧時捧着挂鐘沉默了,他覺得自己能第一時間想起宿辰宇已經不錯了,他以前都是自己搬梯子……顧時打開鐘表後蓋的手一頓。
那種突兀的違和感又來了。顧時每次想起自己已經結婚那種不适應,和每次熟門熟路單人行動是相呼應的。但這不應該是48歲的顧時該有的反應。
“你要幹什麼就快點,我隻等你5分鐘。”宿辰宇坐在顧時旁邊,說。
得,又在發布任務了。顧時放跑了那種靈感,腹诽不會是結婚26年便喪偶26年吧。自己原來那麼顔控的嗎,這種行為都能忍?
顧時拆開背後,才發現這個時鐘停轉的原因很簡單——輪軸上布滿了灰塵,已經沒辦法轉動了。由于機械老化,顧時廢了老大勁,才把它拆下來。
布滿灰塵的主輪軸被卸下後,顧時才發現輪軸下還有機關,并且邏輯很簡單:隻需要把移位的螺絲給重新移到背闆上的圓形刻痕上就好了。
顧時對着宿辰宇說:“螺絲刀呢?刮刀呢?再不濟電筆總有吧。”說完,伸出手的顧時和聽到顧時話的宿辰宇齊齊愣住。
顧時哪裡會想到用什麼螺絲刀刮刀清污,他第一反應是用抹布擦拭。而宿辰宇愣住則是,顧時畢業後工作基本與所學專業無關,他怎麼還記得用标準工具清污。
“就在這裡。一會兒家務機器人會打掃的。”宿辰宇從放在沙發上的實驗服裡取出電筆。顧時白天睡覺的時候,他用電筆檢測過暗室的電壓是否正常。
顧時疑惑地接過,看了宿辰宇一眼,低下頭處理輪軸的污垢。輪軸上的灰塵已經完全成為絮狀,随着顧時的擦刮的動作,像是飛羽一樣落下。很快顧時腳下就堆積了像一塊手帕一樣的污垢。
顧時皺起眉,這個輪軸的污垢含量,這個挂鐘根本不應該還能發出走動的聲音。顧時重新看向背闆,才發現他一開始以為的螺絲,是小型勵磁發生器。
原來這挂鐘根本不是還在運作,那是它在給自己動力,下擺帶動高精度引線切割磁感線,産生電力。沒想到席榮居然送了一個小孩子才玩的科學興趣培養用具給顧時。
就是那個鐘面,腦花樹還是太兒童邪典了。也得虧宿辰宇給顧時的是一支電筆,如果顧時用手或者用螺絲刀,高低得被勵磁發生器電一下。
顧時直接用身上幹淨的棉布睡衣随手擦了擦電筆表面的殘留灰塵,用電筆重新将勵磁發生器歸位。歸位的勵磁發生器似乎是做了什麼東西的造型,略有規律地排列着。但顧時聯想不到。
勵磁發生器歸位,挂鐘供能正常了。再重新安裝好輪軸,蓋上背闆。詭異的挂鐘果然重新轉動了起來。
也就在挂鐘重新運行那一刻,顧時眼前停住的倒計時破碎消散。顯然,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理,但顧時的危機暫時解除了。
宿辰宇接過挂鐘,将它重新挂在牆面上。這時顧時發現鐘面下方的年份居然還是“白矮15年。”可宿辰宇不是說,這個挂鐘是席榮白矮16年送來的嗎?
顧時正打算轉過身去詢問宿辰宇,席榮什麼時候送鐘的。一轉身,眼前卻變換了一個場合:
現在身處的不是客廳,也不是白房間,而是一個透明的玻璃房間。房間外垂落着金色的根系,其中有某種燦若砂金的物質緩緩流動着。
顧時低頭看向自己腳下。除了金色的流體外,還有着一大團灰燼,像極了顧時給輪軸刮出的灰塵。顧時仿佛觸電一般,彈跳着離開了灰燼的範圍。
除了顧時腳下的灰燼,玻璃房内還有大量資料。但那些紙業、文件袋等,仿佛經曆過一場浩劫,要麼雜亂地在地上,要麼被燒的隻剩半張。但這個玻璃房的玻璃幹淨清透,很難相信這裡發生過火災。
顧時随手撿起腳邊的資料。正好,顧時明白對時鐘背面勵磁發生器排列的既視感從何而來了。這頁紙質資料上寫的很清楚,參考宗教中的卡巴拉生命之樹。而資料上那一串注釋的花體字更是賞心悅目:
“生命的因果。”
顧時放下那一頁資料,資料上全是宗教中對卡巴拉生命之樹的诠釋:人要回到最初的純潔,必須經曆考驗,才能洗去污濁,脫離塵世的軀殼,精神回歸樂園。
如果不是下方壓着的精神脫離實驗數據,顧時一定會認為這隻是宗教特有的神神叨叨。粗略一看,那些失敗的實驗記錄便觸目驚心:
“微光2054年9月11日,灌輸記憶對實驗體13号無影響。”
“微光2054年10月13日,輸送多段雜亂記憶給實驗體5号。”
“微光2055年6月16日,已證明單純的記憶輸送并不能’複活’一個人。”
……
“微光2059年12月31日,實驗體10075号人格已被排出。”
大量人體實驗數據赤裸裸地記錄在案,記錄者的口吻仿佛與動物醫學實驗沒有區别。而實驗的内容更是令人發指,顧時看到這一部分隻是記錄了他們如何對自我認知清晰、有着完整人格的人進行慘無人道的改造。
人格排洩,光看名字就叫人不寒而栗。如果隻是為了達成宗教裡的“純淨”,那真是既侮辱人性,又侮辱信仰,還侮辱法律。
顧時努力不去看那一張張充滿罪惡的數據紙。他看向正中間的數據籠,裡面有一個人像嬰兒一樣環抱住自己。由于他的臉埋在□□,顧時沒辦法看清。但想來,這就是席榮口中的01。
數據籠自然需要操作相關設備才能打開。顧時環繞了玻璃房一周,終于找到了可以彈出控制台的按鈕。顧時先去除掉連接着球體那幾道管道,隻剩下單獨的數據籠。
難點是解除設備鎖需要管理員權限。顧時非請就入,怎麼想也不可能有相應權限準入。就在顧時糾結,想要去附近看看有沒有線索時,他自己的電子音出現在腦海中:
“這是生物識别權限,你用旁邊的灰燼試試。”
顧時認出了自己的聲音,也從這句電子音說話方式判斷它和之前過于冰冷的提示音不是一夥的。但顧時仍然沒有交付信任。
顧時詢問它:“你怎麼證明?”顯然,電子音要證明的不僅是它所說的生物識别方法。
電子音不慌不忙地說:“我是Second,你的主腦。你應該已經看到過Tour在過去隻是副光腦了吧?現在,你可以看看你右眼的影響,我就在這裡。”
投射屏确實模糊地反射出顧時的雙眼,顧時還沒說話,“Second”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看見了嗎,你右眼的光點比左邊更強。那是因為我在運作,通過你的眼睛在搜集外界信息。”
投射屏的鏡像太模糊,但經過“Second”這麼一說,似乎右眼深處确實比左眼明亮很多。顧時仍然不能相信“Second”,“Second”卻對他的反應早有準備。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想問我的也有很多。但現在當務之急不是這個,不是麼?”
“我在你的大腦裡,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好了,你是聰明人,現在我們先擺脫困境。”
顧時不想按照它所說的去做,但确實如它所言,現在顧時隻能暫時相信它。顧時看了看一旁的灰燼,這居然是人?顧時腦内少量的刑偵知識告訴他,被燒成這樣,已經不存在什麼生物信息了。
“是,但你看見你周圍的金色液體了嗎?可以用它恢複一部分。啟動管理員權限需要指紋和瞳紋,到時候我會幫助你入侵後台,你現在隻需要恢複指紋就好。”
顧時不可置信地看向四周。但更讓他不可置信的,還是一個實驗室的管理員甚至更高執行人,被燒死在實驗室裡?
而且顧時還是沒完全相信“Second”,他重新翻找散落的資料。期間“Second”一直沒有出聲,耐心地等待着。“Second”知道,顧時找到資料,就會相信它說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