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知道啊。”穆啧一聲，嫌麻煩地掏一掏後腦的頭發，“剛才就一直在弄這個呢，吐真符咒、你的魔眼符咒也都用上了，但是完全沒什麼效果。所以我才說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正需要你這顆聰明的腦瓜子來替我想想辦法啊。”

穆總是誇大蘇珊的重要性，蘇珊雖然并不把他的話當真，卻依然對此心懷感激。當下，她集中注意，回想起先前自己用魔眼看小丹妮爾時的情形，結合穆的描述，看來可以确定這些分身雖然彼此共享記憶，但卻并不具備本體的意識……蘇珊突然想到，問穆：“她的媽媽在這裡嗎？她剛才說要帶我來替她媽媽拍照。”

“在啊，”穆說着表情也變了一下，“不過已經死了好幾天了，屍體都發臭了。還有她老爹，應該是老爹吧，也死在隔壁的房間裡，被它吃得隻剩一點骨頭了。”

一般變成惡魔，理智也全然不存了，像這樣啃噬父母的情況，驅魔人過往的經驗裡隻多不少，并不足為奇。但蘇珊還是提出，“我可以去看看嗎？”

“别又吐了哦。”穆說着，下巴往屍體堆的方向仰一下。蘇珊于是看到，那後面有一塊被血液濺染的綠色簾子。蘇珊這時才注意到，這個房間被簾子隔成兩個區域，一側整齊地擺放着書桌、衣櫃、搖椅等各種家具，還有許多木制的小玩意兒，手工的娃娃，如果不是被石塊和血液淹沒，原本也該同樓下一般溫馨整潔。簾子的另外一側，應該是床與樓下能看見的那扇彩繪玻璃窗。她此時沉一口氣走過去，但沒走兩步，一隻手突然從屍體堆裡伸出來抓住她的胳膊，蘇珊狠狠吓了一跳，轉頭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丹妮爾趴在她的屍體堆中間，瞪着黑洞洞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蘇珊：“不許——靠近我的媽媽！”

下一秒，她藕段似的胳膊整隻飛了起來，蘇珊身後的穆，挽半個劍花，将手上一把白花花細長軟韌的劍鋒順着眼眶刺入女童額頭。那是他的随身武器，一把長一米三三，寬僅三厘米的軟劍，穆說它叫“湛盧”，意為“清澈的黑眼睛”。它由朝雲國的匠人鑄造，甚至沒有一把劍鞘，穆平常不用的時候，就把它纏在腰上做腰帶。

當下，蘇珊為眼前血腥的一幕閉了下眼睛，穆倒是毫不在乎，他抽手甩掉軟劍上沾的血點，“忘了說，靠近這裡會是這樣的，她不喜歡任何人靠近她的媽媽。”

“她難道還保有理智？……”蘇珊疑惑。一旦變成惡魔，生前的所有一切執念所求，都會轉變成無差别的殺戮欲望，也就是說，小丹妮爾應當不會再記得自己的媽媽。

“她比起那些沒頭腦的大妖怪，的确更像一個普通的四歲小女孩。”穆看起來也同樣困惑于這一點：“但有理智倒談不上，你也看見她剛才吃人的樣子了。”

往下，在蘇珊靠近床鋪的過程裡，一直有小丹妮爾不斷地冒出來阻止，但都被穆用他的劍切菜頭似的收拾掉了。穆用武器時表情會收斂起來，眼中滿是專注與執着，如捕獵的豹緊緊盯着獵物，和平常散漫的樣子大相徑庭。

在一股刺鼻的屍臭味中，蘇珊終于掀開簾子，看到床上那個已然死去的女人。窗簾拉着，她側身躺着的屍體浸淫在彩繪玻璃斑斓的色塊裡。如穆所言，她死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一雙已然蒙上霧翳的藍眼睛半阖着，臉上的表情猙獰而又空茫。

她的床頭，還放着一張剛才小丹妮爾在樓下時提到過的錫版照片，上面是位圓臉，氣質娴靜溫和的小姐，她側坐在相館裝飾的薔薇花叢中。相片下面寫着薩沙·尼奧姆，1899，但她與眼前的死屍相差如此之大，蘇珊幾乎不能認出她們是同一個人。

又有兩個小丹妮爾從床頂跳下來沖向蘇珊，被穆清理掉，幾乎是同時，一個小丹妮爾出現在了床上，她守護着屍體不讓蘇珊他們靠近，狠戾猙獰地咆哮着，“不許！不許你們傷害媽媽！！”

“啧，這樣看起來簡直我們才是壞人了啊。”穆一面抱怨着，一面也沒有心慈手軟。死去的小女童倒在母親屍體的身上，殷紅的血液不斷漫溢出來，将她母親的衣服也染紅了。

蘇珊看着眼前悲慘到令人心碎的情景，胃不斷地下墜。縱使變成了惡魔，小丹妮爾也依然守護在她死去的母親身旁，蘇珊幾乎不願去想，小丹妮爾曾經遭遇了什麼……但是突然，她想到了一種奇怪的可能……穆剛才說小丹妮爾父親的屍體被啃噬了，而惡魔是不存在理智的，它也不會有正常人類的外形……也許從一開始，他們就弄錯了一件事情！

想到這裡，蘇珊按捺着加速的心跳，手指激動而笨拙地拉開皮腔，将相機對準丹妮爾母親的屍體，沉一口氣，睜開了魔眼。

她必須要印證，自己的猜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