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漂亮水靈，眼睛很亮的少女及時出現，以非常專業的手法救了他。卡特爾先生本來打算好好感謝一下那位少女，卻沒想到被她狠狠敲了一筆。果然這個世上所有人都在用盡手段掏你的口袋……卡特爾先生一面虛弱地掏錢，一面不無憤慨地想。

而原先那股鈍重刺鼻的味道，則在他徹底清醒過來以後消失無蹤。

……大概是神學院某個窮孩子身上的味道飄過來了，卡特爾先生想着，自覺晦氣地捂了口鼻，由貼身男仆攙扶着離開了學院。

但是到了當天晚上，卡特爾先生在家裡吃晚餐的時候，那原本已經消失的味道竟然又出現在了他家的餐廳！這一次是在他的左側，很近很近，仿佛有一個人，一個可怕的，骨頭裡散發着血和灰塵味道的窮人，正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

卡特爾先生用手帕捂了口鼻，厭惡地轉臉去看，旁邊坐的卻分明隻有噴着高級香水的卡特爾太太。

“有聞到什麼難聞的氣味嗎？”他此時湊過去，甕聲甕氣地問卡特爾太太。

“沒有啊。”因他在氣味上一向來敏感，卡特爾太太已經習慣，她回答過後，又擡着鼻子四下嗅聞了一會兒，确定地搖搖頭，說：“沒有。”

“怎麼會？根本很臭，你們難道都聞不到嗎？”卡特爾依然不耐煩地指出，這會兒，全桌上的家人都跟着抽鼻子聞，甚至一旁侍立的仆人，已經悄悄聞到自己身上，但所有人都和卡特爾夫人一樣，确定地表示沒有奇怪的味道。

“也許是你最近太累了。”卡特爾夫人歎一口氣，安慰他。

是你們的鼻子都失靈了！……卡特爾先生忿忿地想，他此時屏着呼吸起身，心髒别别跳着，快步地離開餐廳，穿過裝潢華麗的偌大客廳，到了室外才放開手，大口地喘息，弄得肺裡都是夜幕裡微涼的新鮮空氣，如是，那種窒息的感覺才逐漸平複。一定是哪個下人沒弄幹淨……他心頭不滿地想，明天得讓所有人都用硫磺洗一遍，連手指縫也不能放過……但很快，那可怕的味道竟然又如鬼魅般地出現在他身後，卡特爾先生頭皮發緊，大叫着“誰在那裡？！”轉身回頭，卻看見是卡特爾夫人，她擔心他才追出來，此時憂心忡忡地望着卡特爾先生，“是我……你怎麼了，愛德？”

“我……”卡特爾先生開口，那可怕的味道卻越來越近，越來越濃，弄得他根本沒辦法呼吸！……當他大張着嘴，仰頭猛烈地往肺裡抽氣時，他甚至感覺到，有一隻手，緊緊地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這不是一種修辭的描述手法，卡特爾先生窒息着，掙紮間不斷地抓撓自己的脖頸，但那裡并沒有任何阻礙他的東西。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如一根灌滿鉛的柱子，沉沉摔倒在地上。缺氧導緻的昏沉間，他隻感到卡特爾夫人柔軟溫暖的手，撫在自己的臉上，聽見她驚慌的哭泣和叫聲。可憐的露西，她一定吓壞了……

卡特爾先生的喘息逐漸微弱，但那種味道依然刺激着他的鼻腔，使他眼角流淚，使他心頭恐懼，“求求您，上帝……”他無知覺地喃喃着，感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當卡特爾先生再醒過來時，他發現自己是躺在卧室的床上，卧室裡點滿各種溫馨明亮的燈，他的母親、夫人，還有兩個可愛的女兒皆都坐在床邊，垂着頭，用手帕拭淚。

全因他早上在神學院發病，他們的家庭醫生杜勒斯先生下午被召喚來替他看病，晚上又被留下吃晚餐，他才又一次幸運地撿回了一條命。

家庭醫生說卡特爾先生的症狀依然是哮喘發作，這一切，或許和他壓力過大有關。在醫生絮絮叨叨地講述病情的時候，卡特爾先生從鏡子裡看到自己慘白的臉，黑眼圈很重，虛弱得像個鬼魂，而他的脖子——他的脖子紅成了一片。

卡特爾先生皺起眉來，喊人把鏡子拿到面前來。他側頭望着自己脖子上的紅痕，家庭醫生在一旁解釋，這些可能是他先前窒息時，自己用手指抓撓出來的。但卡特爾先生卻分明從鏡子裡看見了幾道非常明顯的，橫向的掐痕！

一瞬間，他如墜冰窖，全身寒毛豎立起來。

“……有，有東西纏着我……有東西纏着我！！……它掐我脖子，它想殺了我！！”卡特爾先生摔了鏡子，四下張望着被吓壞了！尤其是，他又聞到那股味道！！

“就在房間裡……就在這兒！！……”他全身抖得厲害，表情神神鬼鬼，戰戰兢兢，弄得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緊張兮兮。

“别害怕，孩子，不要害怕！”卡特爾先生的母親這時候将他整個人抱在了懷裡，像拍小嬰兒般拍撫着他的脊背安慰他，“你又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我們愛德是世上最心善的孩子，不會被惡魔給纏上的……或者我們明天就請神父和驅魔人過來，好嗎？……”

在母親溫暖帶着教堂焚香的懷抱裡，卡特爾先生終于冷靜下來一些，他點一點頭，委屈的淚水不斷從眼眶裡湧出來，“别讓我一個人呆着，媽媽……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第二天，卡特爾先生的母親主持了一場嚴苛的大掃除，以清除家裡可能有的一切味道，并要求家裡所有的下人洗幹淨澡，穿上幹淨衣服，并且不許靠近卡特爾先生。

卡特爾先生縮在床上，一直握着妻子或是女兒們的手，牙齒打顫，整個人抖得像個篩子。他還是一直聞到那股味道，那股窮人骨頭裡散發的味道，血和泥土的腥味，就在房間裡，就坐在他的床邊，湊到他的眼前。他驚懼着，一遍一遍地哮喘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