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糟糕了……

艾倫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那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柔軟，輕盈絲滑的被子如雲朵般包裹着他的身體，有大片茫白的日光從高大潔淨的玻璃窗外傾瀉進來，窗外花園一角綠樹成蔭，蝴蝶蹁跹地飛舞，這樣美好安甯的場景，艾倫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已經到了天國？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些散碎的腳步聲。

“……我沒騙人，他的手很吓人的。”一個稚嫩可愛的女聲說。

艾倫于是下意識看一眼自己的手，它們不再像先前那樣無骨地耷拉着，而是像有了自己的生命，輕微地扭動觸探，上面不知道什麼生長了許多密密麻麻紅色凸起的圓環，的确不像人類身上應該有的東西。

“不可以這麼沒禮貌，艾莉。”一個成熟溫柔的女中音說：“康尼爾醫生說了，他的手是天生殘疾，我們應當心懷友善和同情。”

“真受不了，”第三個同樣年輕的女聲不耐煩地歎一口氣，“要是爸爸還在，一定會生氣的。”

門打開來，門外三個上流階層打扮的女性依次進來。帶頭的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她穿着女子學院的制服，略微皺了眉頭，看見艾倫醒着，那張蒼白傲慢的臉上順勢顯露警惕的鄙夷。她的身後，半藏半露着一個不滿十歲的女童，她可愛精緻得像櫥窗裡的娃娃，睫毛撲閃着，害怕又有些好奇地看過來。

最後進來的，是一位穿着淡紫色裙裝，優雅纖弱的貴婦，她有着一雙憂郁的淺栗色眼睛，看見艾倫已經坐起來，霎然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你已經醒了？感覺怎麼樣，肚子餓不餓？”

她的聲音非常溫柔，她的态度，她的表情，都讓艾倫覺得親近眼熟，好像在那裡見過。

“喂，你聾了嗎？”那個穿制服的少女露出被冒犯的不快，“我媽媽問你話呢！”

艾倫的頭腦此時還有些沉鈍，他擡頭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臉上的表情有些吓人，少女瞬間露出了懼怕的神色，往後退了一步。

那一瞬間，艾倫覺得她的臉非常像一個人……卡特爾？！如心髒被劈開一道裂縫，艾倫終于徹底清醒過來，也想起來，這三個人是卡特爾的妻女，自己曾經見過她們傷心痛哭的樣子！就在他把卡特爾吓得半死的那個夜晚！！

“不可以這麼說話，希爾貝特。”卡特爾夫人溫聲地教育了她的大女兒，對着艾倫露出的笑容裡多了些歉意，“她脾氣有些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此情此景，艾倫實在該為對方的高貴善意和自己的貧窮狼狽自慚形穢，可他卻隻是覺得好笑，不由得低了頭，哼笑一聲。

“我不會放在心上，”他嘴巴并沒有動，“遊魂”卻在卡特爾夫人耳邊說：“是您救了我？”

“我看見你暈倒在路上——”卡特爾夫人說了半句才意識到情況不對，訝然露出驚恐的神色。

而這時候，一直躲在希爾貝特的小女兒揪一揪她的衣角，小聲說：“媽媽你看，他的眼睛，好奇怪……”

艾倫将臉轉向房間一側的梳妝鏡，發現鏡子裡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時瞳孔異化成了如山羊一般的黑色減号，驚悚異常！幾乎是同時，看不見的次元觸手纏裹起卡特爾太太的兩個女兒，将她們舉到空中，捂住嘴巴。

卡特爾太太看着女兒懸到空中掙紮，驚吓得就要大叫，卻同樣被次元之手捂住嘴巴，“噓——”艾倫坐在床上，惡魔的聲音卻在她耳邊，禮貌而謙卑地說：“請您為了您的女兒們，務必保持冷靜，現在，到外面告訴您的所有仆從，讓他們放假一周，記住，千萬，千萬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懷疑。我會一直在旁邊看着您的。”

艾倫說着，松開捂着卡特爾太太嘴巴的觸手，卡特爾太太腳軟地一下坐倒在地上。她望着床上的艾倫，那雙淺栗色多情的眼中滿是驚恐與難以置信的淚水，“為，為什麼？……”她竭力地張口，發出聲音問他：“我救了您……”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好是您救我，”艾倫那雙屬于惡魔的眼睛望着她，無動于衷道：“這或許是……上帝的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