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南栀欣然前往,到了才發現人都來齊全了,鄭家夫婦和表哥表嫂都在。
相比鄭煜祝萦一看就有心事的神情,鄭鶴榮面上的喜色毫不遮掩,甚至見到崔南栀時擡手招呼她過來。
陳夫人拉着崔南栀的手,年輕女郎皓腕盈盈一握,指腹拂過肌膚,觸感細膩如玉。
“聖人有意為東宮擇太子妃,不日就要派出畫師們為各家淑女們畫像。”鄭鶴榮說道。
陳夫人問:“此話當真?”
“這還能有假?我知道的都算遲了,有消息更靈通的早就在做準備。”鄭鶴榮對外甥女的品貌自信滿滿,“你舅母之前還着急婚嫁之事,現在看來說不定就是為了等這樁姻緣,長安淑女雖多,以你的品貌必定能脫穎而出。”
但崔南栀對太子印象很差,聞言忍不住皺眉:“舅舅此言差矣,我并不想當太子妃。”
“普天之下,除了天子身邊,最好的去處就是東宮。”鄭鶴榮沒考慮那麼多,“你初來乍到并不知曉禁内情形,聖人正值大好年華,但無心後宮之事,六宮空置已久,前幾年便過繼了儀王嫡子當儲君。聖人若是将來真的無子,太子繼位就是闆上釘釘的事。我知道你不喜歡盲婚啞嫁,太子模樣生得不錯,有聖人時時監督考察,品性也不會太差。”
哪怕舅舅把太子吹上天,也改變不了她昨日才被為難過的事實。
要是品性好,還能放縱手下人這麼驕橫?而且她聽得明明白白,是東宮要那道雕花蜜煎,宮裡什麼廚子沒有,非要來和普通人搶東西,連打個商量的語氣都不會,可見太子的品性并不如舅舅說的那樣。
而長安城的另一側,太子從天而降禁足令。
他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哪門子事,常進寶就過來傳聖人口谕,禁他一個月内不準踏出東宮半步,簡直是飛來橫禍!
太子急得團團轉,好在隻是他被禁足,其他人還是能照常出入東宮,能為他帶來外面的消息。
隻是他懊糟地在東宮來回踱步,眼巴巴看着手下人進出自如,對比起來顯得他更凄慘。
梳理完前因後果,才知道他這道禁足令得來有多離譜,隻是嘴饞想念那道雕花蜜煎,手下人自告奮勇去買,結果他們挨闆子削官職也就罷了,還牽連他一起受罰。
各家紛紛上報家中适齡女郎的名姓,等着宮廷畫師們某日莅臨府上。
連續幾個時辰保持一個姿勢不動,等畫完不論是畫師還是被畫的女郎,都渾身僵硬,得讓人好好按摩一番才能松動筋骨,但對畫師來說是個肥差。誰家不希望自家女郎入選,見面就給畫師封上禮錢,美其名曰貼補一下紙筆開支。
一時間,哪個畫師的畫工更好,哪個畫師更懂得突出女郎的美麗,這些成為長安及周邊貴婦人們最流行的話題。重金聘請某位畫師上門的比比皆是。
某一日,鄭家也等到了上門的畫師。
陳夫人十分熱情地款待,誇他一眼就看出是大家風範。
想來是最近聽到類似的話太多,畫師也沒什麼反應,徑直詢問家中女郎在哪。
崔南栀不大情願,但聖旨難違,還是得出來見一見畫師。
剛才還冷冷淡淡的畫師,在見到崔南栀的一刹那眼睛亮了,立時向陳夫人确認要入畫的女郎是她。
陳夫人看他那反應,頓時信心大增。
“舅母,能不能讓畫師去我院子裡畫。”崔南栀掩唇,“被這麼多人看着……我不大習慣。”
迎接畫師的陣容不小,周遭許多女使小厮,臉皮薄的女郎覺得渾身不自在也正常,陳夫人予以理解,讓女使帶着畫師過去。
沒了陳夫人幹擾,崔南栀立即斂起剛才那副羞赧情态。
她變臉速度有點快,畫師猝不及防,鋪紙的動作頓住。
“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先生能不能應允?”
畫師坦誠回答:“小娘子的容色長安稍有,在下反倒擔憂畫不出十之八/九,不過請放心,在下一定會盡全力繪制。”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崔南栀趕緊解釋。
畫師更不解:“那是……?”
“能不能把我畫醜點?”崔南栀摸出一袋銀錢,掂了掂分量,感到一陣心痛。
畫師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請求,先前給幾家名門淑女畫像,每個都是想方設法讓他修飾不足,眼前這位卻反其道行之。
崔南栀練習了許多遍的腹稿,終于要在此刻派上用處。
“其實我有一位青梅竹馬,已經和他私定終身,卻因為長輩的原因不得不分開。”崔南栀把平生看過的話本都回憶一遍,拼拼湊湊出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破綻百出的故事,“若是落選,他就可以來我家提親。”
說着她眼眶微紅,眸中水汽氤氲,泫然欲泣地望向畫師。
美人落淚的沖擊力是很大的,尤其是她掩面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分外可憐。
畫師心生憐惜,捏着筆杆子來回思忖,終于在女郎的眼淚裡敗下陣來:“那我想想法子,按姑娘說的試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