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在盤算着找什麼新借口,聽起來合理,又不會被人發現他在一個小女郎面前露怯。
“哐”一聲,内殿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而後伴随着女郎的驚呼。
一雙雙眼睛齊刷刷望過去,不知道内殿發生了什麼。
内殿裡,崔南栀的處境不大妙。
她今日穿着最喜歡的那條披帛,一個不留神勾到了擺件。崔南栀小心翼翼想解開,生怕被擺件勾絲。
越是焦急結果越是事與願違。擺件把披帛劃出一道口子不說,還碰倒了一邊花瓶。
宮娥每隔兩日就要換上新鮮花枝和清水,花瓶翻倒把崔南栀裙邊淋了個透。
就一個細口花瓶,怎麼能裝進這麼多水?
……禍不單行是不是就像她現在這樣?
女官在外喚了聲“崔娘子無事吧”,崔南栀趕緊回話:“我、我沒什麼事,剛剛碰倒了東西,馬上就好!”
她扶起花瓶和擺件,取下劃破的披帛。
即使把窗戶都打開也沒辦法馬上吹幹濕透的裙邊,隻能先試一試。
小一盞茶工夫都沒見到人,天子也生出疑慮。
“這孩子在做什麼呢?”太後催促道,“别是忽然害羞不敢見生人了。”
女官要進去喊她,被太後叫住:“罷了,讓我看看小姑娘在磨蹭些什麼。”
太後起身,女官被她揮退,天子沒找着借口,隻得上前去扶她。
崔南栀正靠在窗邊吹她的裙角,還好今日外面有風,衣料輕薄,已經吹得半幹,馬上就能看不出水痕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崔南栀隻來得及把裙子放下整理好,剛摸上窗戶一角,人已經到了内殿。
小女郎探窗而出,鎏金步搖在烏發間微微晃動,日光照在她半邊臉龐,杏眸紅唇,鮮潤靈動像是初綻的木芙蓉。
天子呼吸微滞。
崔南栀搭在窗角的手不知道是該動還是不該動,隻能尴尬地揚起唇角,幹巴巴解釋:“我……我不小心弄倒了花瓶,裙子濕了,不敢出去……怕禦前失儀……”
“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人沒事就好,你還怕因為這種小事罰你不成?”太後不以為意,“去換條裙子,濕衣服穿在身上多難受。”
崔南栀松了口氣,想謝過太後,便注意到邊上的人。
隻一眼,她驚得腳步停頓。
那是晉王?
天子正巧也朝她看來,目光相撞,天子飛快地錯開視線,裝作淡然模樣:“既然無事便回去吧,這裡有女使收拾。”
趁着女官在翻找衣裙,崔南栀問道:“太後邊上那位是……”
“是陛下呀。”女官答道,“陛下有賞,娘娘就想着讓娘子當面謝恩,免得還要多跑幾趟。”
崔南栀确信自己沒有看錯,雖說兄弟之間長相會有點相似,但孿生兄弟也沒有到一模一樣的程度吧。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已經在回憶她都和晉王……不,現在是天子,都說過哪些話。應該沒有說過陛下的壞話吧,似乎每次有要到紫宸殿的迹象,他都會找别的話題拐開。
崔南栀還以為他是怕私下議論天子,原來是怕聊到自己頭上露餡。
天子心虛,但到底是見慣大風大浪的,比她鎮定許多,
她離開前的眼神,眸子裡滿是震驚和不解。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在太後面前去掩蓋身份,隻能認了。
崔南栀換上衣裙出來,猶猶豫豫走到太後邊上。
對面就是天子,太後當她是第一次面聖心生怯意,安撫性地拍了拍手背:“這是崔娘子,你定下的太子妃,自己倒是沒見過。”
哪裡是沒見過,見過的次數怕是比太子還多。
崔南栀隻敢腹诽。
原來俗話說的“禍不單行”,落到她頭上是這個意思。
明明是認識的,還要裝作第一次見面的樣子。
崔南栀在演,天子也在演。
天子看到她衣袖遮掩下的雙手,正無措地繞着衣帶,一圈圈卷在手指上。
果然她還是懂得權衡局勢的,沒有當場下他面子。
不然,他和崔南栀一個都别想安安穩穩走出蓬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