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崔南栀坐在馬車裡,難得沒有挑起車簾。
一看到外面景象,她就想起曾經去找晉王府的回憶。
她當然找不到晉王府,根本就沒有晉王這個人。
芳丹看着自家小娘子氣鼓鼓的臉頰,想說點什麼,又按捺下去。
誰會這麼大膽在權貴遍地的長安冒充天潢貴胄,沒想到竟是陛下本人……
身份敗露,也不會有常進寶躲在柱子後面偷偷朝她招手,也沒有“晉王”再帶她去延英殿前廣場打馬球。
一連過了半個多月,崔南栀不提不問,摸不清她還有沒有生氣,芳丹索性也不問了。
她偶爾還去太後那邊,但從未見過天子,或許那次隻是偶然遇見,也可能之後天子也在刻意避開她。
最後一捧木樨龍腦香燃盡,崔南栀撥了撥香灰,頗覺得可惜。
有宮娥捧着新折的花枝進來更換,經過崔南栀身邊,一縷木樨花香鑽入鼻腔。
幾支木樨花被修剪去多餘枝葉,身形清瘦,插在花瓶裡正相宜。
她盯着花枝看了許久,宮娥有些手足無措,不安地問道:“崔娘子,是這花有什麼問題嗎?”
崔南栀回神:“這時節還有開得這麼好的木樨花?”
不是要罰她,宮娥松了口氣,笑着答道:“也是奴婢無意間發現的,稍遠些的園子栽了幾株,不知道為什麼其他地方的木樨花都謝得差不多了,它們卻開得很好。奴婢想着過了時間便要再等一年才能看到,便帶些回來插瓶用。”
“能帶我去看看嗎?”
宮娥應下,豈止是稍稍遠些,她帶的路幾乎要繞到太液池另一側去。
幾株木樨花開得正盛,花香濃郁。
或許是因為位置偏僻,沒什麼人經過,匠人們也沒太傷心,反倒叫它們成了秋末的一處美好景象。
不知何時宮娥已經悄悄退下,身後有踩着樹枝落葉的腳步聲。
崔南栀沒回頭,來人沉默了會兒,往前幾步。
天子自帶一股無形的壓迫力,即便如此崔南栀還是強撐着不肯理他。
有肌膚相觸的酥癢感傳來,他似是伸手碰到她的肩頸。
崔南栀終于忍不住轉身,就看到天子指尖捏着一隻蟲子。
蟲子掙紮的四肢近在眼前,帶來的視覺沖擊實在太大,崔南栀終于繃不住,尖叫一聲往後跑了好幾步遠。
“剛剛隻是想幫崔娘子撣去蟲子。”天子淡然地把它彈開,“怕崔娘子知道會不好控制,并非有意冒犯。”
想到剛剛有蟲子她身上爬過,崔南栀渾身都不舒服。
“已經沒了。”天子好心提醒道,“崔娘子可以安心。”
崔南栀咬着唇不說話,好不容易強裝出來的鎮定,都被這隻蟲子毀了個幹淨。
“崔娘子還在生朕的氣嗎?”他明知故問。
“剛剛多謝陛下幫臣女撣去蟲子,但這是兩碼事,不可相提并論。”
“那崔娘子看看,朕的賠禮合不合心意?”
天子揚手,常進寶不知道從哪竄出來,手上捧着一套盒子。
崔南栀不明所以,掀開蓋子,裡面是一條披帛,日光下流光溢彩,放在盒子裡已如水波蕩漾。
“這是域外進貢來的綢緞制成的。”常進寶道。
女郎大多喜歡精美衣飾的,崔南栀免不了俗,要不是在天子面前,她肯定當場就要挽上試試。
崔南栀十分不舍地挪開目光:“謝謝陛下,但太貴重了,臣女受不起。陛下還是留着賞給其他世家淑女吧。”
嘴硬,但實際行動不是如此,口是心非。
天子很快在心裡給出點評。
“無妨,朕留着也用不上,回頭直接送去鄭家府上就行。”
他有沒有在聽她說話啊。
崔南栀拿他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常進寶把東西送下去。
一定是木樨花香太濃,熏得她頭暈。
事已至此,水落石出。
為什麼宮娥不在附近花圃裡折花枝,非要來這麼遠的地方,可見背後有他人授意。
“前些日子宮人收拾書房時找出來一本香譜,朕對香道一竅不通,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放在書房的。”天子輕嗅花香,狀似無意地提及。
“……什麼香譜?”崔南栀上鈎。
天子略加思索,報出一個人名:“朕記得崔娘子很喜歡制香,說不定聽過此人?”
豈止是聽過,這人的香譜很難得,據說天底下也沒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