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南栀深呼吸,讓南鳥開始念誦賀壽詞。
太後的目光凝在南鳥上,片刻後,終于露出今夜第一個笑容:“這鳥倒是很機靈。”
“既然阿娘喜歡,就送去蓬萊殿養着吧。”天子發話道。
“能讨娘娘歡心是臣女的福氣。”崔南栀頰邊凹現小小梨渦,下去前還不忘朝天子投去感激的眼神。
天子神色淡然。
其實不論崔南栀送什麼,隻要不是太離譜,太後都會點頭的。
與其是她喜歡那隻南鳥,不如說是太後對崔南栀的肯定,給衆人看她的态度,她認可崔南栀将來成為東宮的女主人。
崔南栀回席間,心口還怦怦直跳,剛剛的緊張刺激不亞于仙人渡劫。
旁人再送什麼她已經不再多關注,太子送了幅出自名家手筆的海上仙山圖,太後點了點頭,也沒有過多表示。
“你别想着用那隻鳥來讨好太後,想從這條路來退婚是行不通的。”太子壓低聲音,“太後越是喜歡你,對你滿意,越不可能讓你解除婚約。你要是真想着擺脫我,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要不是周圍還有人,崔南栀真想沖他翻個大白眼。
“我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理我?”
崔南栀拿起一個梨子塞進他嘴裡:“你話真多。”
太子被梨堵住嘴,唔唔幾聲,咬下一口梨肉,脆爽多汁。
邊上的貴婦人以扇掩面,感慨道:“還是未婚夫妻呢,已經打情罵俏了,到底是小年輕更活潑些呀。”
崔南栀和太子對視一眼,各自扭頭拒絕看對方。
宴席過半,大半壺酒下去,崔南栀頭有點發暈。
她很少喝酒,在宣州時候頂多過年時候用筷子蘸了嘗一點,相比米酒的滋味,她更喜歡香飲子多些。
因此崔南栀對自己的酒量多少毫無概念,酒意上來,臉頰泛起绯色,沁出一層薄汗,黏在身上十分難受。
席間似乎也無人在意她,崔南栀提着裙擺,悄悄溜出去。
涼風拂面,醉意吹散幾分。
崔南栀不知道她要去哪,也無處可去,找了一處台階坐下。
接近十五的月亮近乎圓滿,崔南栀捧着臉看得出神。
她阿娘這會兒是不是也在擡頭賞月,宣州的月亮和長安的月亮是同一個嗎?
她呆呆地望天,連天子什麼時候走到身邊也沒發覺。
天子甚少見她如此落寞的神情,他幾次見崔南栀都是笑意明媚,偶有生氣不快,卻沒有過現在的模樣。
她呆坐了一盞茶多的時間,天子出聲提醒:“地上涼,寒氣太重。”
崔南栀後知後覺地回過神,眸中水盈盈的,漫上氤氲霧氣:“陛下……”
她還認得出人,沒有醉得太徹底。
台階涼嗖嗖的,可崔南栀頭暈乎乎的,感覺身子越發沉重怠惰,實在是不想起身。
繼續坐在台階上少不得要凍得肚子痛,天子解下外衫鋪在地上,崔南栀慢吞吞地往邊上挪點。
外衫還沾着未完全消散的體溫,比冰冷的台階舒服許多。
天子坐在她邊上。
崔南栀一離席天子也跟着離開,找到崔南栀時候就看到她可憐巴巴的模樣。
“你今日得了太後的誇獎,怎麼還悶悶不樂的?”
崔南栀聲音弱弱的:“我有點……有點想家了,想我阿娘。”
說着眼眶發酸,視線模模糊糊,像是被水汽擋住。
太後壽宴這樣喜慶日子,她哭出來是不是很不好?
崔南栀自以為掩藏得很好,實則從天子的角度看去,她忍得肩膀都在發抖。
天子心生憐意,輕拍了拍她的背。
“這麼舍不得你阿娘,怎麼還獨身一人來長安。”
她擡起淚汪汪的眼,鼻尖都紅了:“難道我可以不來嗎?”
天子想了下,坦誠道:“不能,這是抗旨。”
小女郎的眼淚啪一下掉下來:“阿娘說她就是在長安長大的,希望我也去……”
她半醉時整個人行動都慢半拍,講話也是慢慢的,每說一句就要停下來想一想才能繼續下句,艶紅飽滿的唇瓣被她咬出一圈淺淺齒痕。
天子已經理解不了自己現在的行為了。
若隻是照拂恩人的女兒,大可找幾個宮人過來安頓她,而不是像現在,他生出一種将崔南栀擁入懷中柔聲安慰的沖動。
他走神片刻,手背手腕被抓住,掌心被放進一團軟綿綿的觸感。
一陣酥麻感遽然貫穿他的脊背。
崔南栀蹭蹭他的手心,像是乖順的小貓,含糊不清道了句“謝謝皇叔”,而後頭一歪睡倒在他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