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認得我就好。”陳夫人扶起她,把崔南栀微亂的鬓發钗環撥正,“外面冷,回家再睡。”
崔南栀還暈乎乎的,乖巧地點頭答應。
視野不可及處,天子與常進寶站在剛剛的拐角處。
一直到看不見崔南栀和陳夫人的背影了,天子才往回走。
他一言不發,常進寶也不敢吭聲。
天子回殿内,太後與昌樂公主閑話家常,宜春郡主陪在身側,見到天子連忙起來行禮。
“剛出去醒了醒酒。”天子言簡意赅,趕在太後開口前截住話頭。
宜春郡主出降還是陛下批下的折子,她從小就怕這位不苟言笑的舅舅,行了禮就往昌樂公主身後躲,逗得太後直笑:“都出降了還跟小姑娘似的,看着宜春長大的,性子和小時候比真是一點沒變。”說着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天子:“可比你那舅舅讨喜多了。”
昌樂公主打圓場:“陛下一心為國為民,想來是暫時勻不出時間應付後宮瑣事。”
“你就幫他說話吧。”太後嗔她,“瞧瞧宜春,新婚小夫妻蜜裡調油的,你看着就不羨慕?”
天子喝了杯酒:“朕倒不知道中郎将什麼時候成了閑職,還有空顧念兒女情長。”
太後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安撫害怕的宜春郡主:“别聽你舅舅瞎說,他就是個不開竅的木頭,你和夫君好好過日子。”
宜春郡主赧然點頭,拉了拉昌樂公主的衣袖,小聲問道:“阿娘,你要帶我見的太子妃在哪?”
昌樂公主環顧四周,沒找到崔南栀人影。
常進寶借着為太後和公主分憂的名頭,假裝找幾個女官打聽了下,回來說崔娘子喝醉下去歇息了。
昌樂公主有些失望,但醉酒這種事誰也說不準,隻得道下次有機會再見。
·
崔南栀也沒想到自己如此不勝酒力,等睜開眼時已經是第二天晌午。
好在隻是給女眷們的果酒,本就不烈,不至于過了一晚還在頭痛。
“我不是在太後壽宴嗎……怎麼回來的?”崔南栀按着還隐隐發暈的眉心。
女使一邊幫她梳洗一邊道:“崔娘子昨夜醉了,是陳夫人把您帶回來的。”
她昨晚好像是和陳夫人說話了,但崔南栀總感覺還有什麼别的事被她遺漏。
“隻有舅母嗎?”
“還有宮裡的女官,一起将您送回來的。”
不止有她們。
崔南栀試圖回憶昨晚的事,肩頭似乎還殘留着溫熱的觸感。
“我怎麼記得——”她的話語在看到桌上衣服時戛然而止。
古人的”觸景生情”也許不一定是傷感,也可能是像她現在這樣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
女使見她愣愣的,解釋道:“宮裡的女官說,這衣服昨夜就蓋在您身上,便一同拿回來了。”
兩件衣服,一件是内臣服飾,一件是……
崔南栀想起來昨天另一個是誰了。
她竟然抓着一國之君不放,逼着他聽自己哭訴思鄉之情。也許摻雜了些太子的壞話,但願她沒有口不擇言說不該說的内容。
還把陛下的腿當枕頭,抱怨幾句枕頭太硬,她喜歡睡軟枕。
她為什麼要想起來?她就應該直接失憶,把昨晚的事忘得幹幹淨淨。
“崔、崔娘子?是不是酒還沒醒,哪裡不舒服?”
女使扶住搖搖欲墜的身軀,鑒于崔娘子有暈過去的前科,她半分不敢懈怠,高聲喚來其他人,七手八腳地把崔南栀扶回床上。
“去請郎中看看吧,崔娘子臉色好差。”女使被吓壞了,“還有芳丹姑姑一并請來!”
崔南栀捂住臉,昨夜的場景一幕幕在腦中回放。
她是不是潛意識裡沒有習慣身份轉變,還把他當晉王看待。
芳丹掀起簾子,她家小娘子整張臉埋在軟枕裡,聽到她的聲音才擡頭,眼眶紅紅:“嬷嬷,我好像死到臨頭了……”
“呸呸呸,說什麼晦氣話。”芳丹皺眉,“酒還沒醒嗎?”
“醒了。”崔南栀重新埋進枕頭裡,“還不如沒醒。”
“胡說八道。”
崔南栀一腔委屈無處訴說,她總不能說把陛下的身體當枕頭睡了,還說了很多僭越的話。
他會不會越想越氣,下個旨意把她拖去砍了吧。
“别請郎中,我真的已經酒醒了。”
她現在哪裡還糊塗,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甚至能回憶起陛下衣料的觸感,他臉上一瞬而過的詫異表情。
昨夜陳夫人也累得夠嗆,崔南栀還得起身去謝謝舅母。
然而現實沒留給她多少時間懊惱昨夜醉酒之事,她才到花廳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女郎的啜泣聲。
陳夫人正在安慰兒媳,見崔南栀在門口躊躇不定,招手讓她快些進來。
祝萦哭得眼皮紅腫,鄭煜無措地立在一邊,向崔南栀投去求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