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哥,看什麼呢?”
剛從地裡回來,趙誠用袖子擦掉滿臉的汗水,餘光瞥見殷白汀忽的看向了某個方向。
他跟着看過去,恰好看見楚棠轉頭離開的動作,狐疑道:“那個女人.......是上次被你從河裡救起來的楚棠?”
“她剛才在看你?”
殷白汀沒什麼表情的收回視線,惜字如金道:“沒。”
他的嗓音很輕,讓人想起無實體的雲朵。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又被賴上了。”趙誠松了口氣,左右看了看,突然說道:“其他人就算了,别看楚棠其貌不揚,還是個難纏的,那天咱倆不是把人送回來,走的時候我不小心聽了一嘴。”
他本能放低聲音,跟做賊似的,“.......她勾引自家表妹夫不成,被人撞上,一時昏頭跑去跳的河。”
“你上回還救了她,可被别賴上。”
作為一個大院長大的發小,趙誠痛心疾首地強調了一遍,扭頭看見慢吞吞跟在後面的殷白汀,那深邃的眼神凝視着虛空,似乎在認真思考他說的話。
然而趙誠一看,當場差點哭了——
“哥,你咋虛成這樣了?”
“早上摁着江有福那蠢貨揍了一頓,又餓了?”
要說他汀哥從小也是院裡一霸,雖然脾氣不好,毛病忒多,還随時臭着張臉,但因從小就長得跟那畫上菩薩坐下的童子似的,女孩子追着他跑,長輩們對他喜愛極了。
不說趙誠爸媽,就連他奶都愛咧着沒牙的嘴,跟在殷白汀後面顫巍巍地喊:“小白啊,過來......奶這有糖。”
可這麼個大少爺,怎麼就有潔癖呢?
自從惹出了那件事,家裡老爺子們氣狠了,不但罰大家夥下鄉,還不允許家裡寄錢寄票,下了死規定。
這兩個多月來,十幾個兄弟愣是沒敢敞開吃飯,他們就算了,但他汀哥可是要了大命!
趙誠悲從心裡來,“你這潔癖真沒法治?”
這個問題。
此時餓得頭暈眼花的殷白汀也想知道答案。
在京都時條件充裕,除了家裡長輩偶爾唠叨幾句,還不覺得潔癖有什麼不好,下了鄉,殷白汀噩夢般的人生就此拉開帷幕。
不管是大隊食堂打飯大媽摳着碗邊那指甲縫裡的黑泥,櫃子裡那些發黃發黑砸牆上都砸出個坑的窩窩頭,還是知青住宿點髒亂差、蚊蟲亂飛的住宿條件......
不能細想,一想他的臉色更蒼白了。
殷白汀生無可念地往前走。
*
與此同時,楚棠一行人終于到了江家。
有見多識廣的方正國和許富在,江家婆媳那些小心機被壓制得死死的,跟被剜了心頭肉一樣,掏出了一千七,當面給了楚棠。
不僅如此,在許富的指揮下,還把楚旭兩口子結婚時在隔壁搭建的土房給要了回來,物歸原主。
是的,這些年楚棠都住在院子棚子裡,睡幹草上,夏天擋不住太陽,冬天遮不住刺骨寒風,再好的底子也禁不住折騰,好好一個老天爺親女兒,沒了氣運護體,變得連普通人都不如。
至于她爸媽的房子,早在楚棠過來的第一年,就被江甯花言巧語以讀書需要安靜的名義給強占了。
這邊方正國和許富幫人幫到底,叫了幾個熱心腸的嬸子,幫忙把江甯的東西拿回來,屋子裡騰幹淨,好留給楚棠姐弟住。
那邊楚棠看着自己粗糙皲裂的手,心痛極了,哪裡還會去搬東西,擺出一副傷心透了的樣子,坐在堂屋門口光明正大的偷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背對衆人,摸着臉上的皮膚,總疑心沒早上的手感粗糙......
她心裡一動。
難道把原本屬于楚棠姐弟的撫恤金和房子拿到手,氣運這麼快就回來了,開始修複起了容貌?
楚棠上輩子的執念幾乎都在這張臉上,她心裡砰砰跳個不停,從衣服裡掏出碎鏡片,對着臉照去。
看清的瞬間,她挑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