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簡直就像是電影男主角說‘戰争結束就回老家結婚’一樣，四舍五入不就是‘永别了’嗎？！

蜜虎軀一震：“治什麼？我會反轉術式啊，我來治、我來治！”

佐助一向挺直的脊背此時略微彎着，一向昂着的頭也扭向窗外。蜜隻能看到他下拉的嘴角，像是在拼命忍住眼淚。

她跳下地，立刻被冰涼的木地闆凍了個哆嗦。落地的聲音讓佐助微微側頭，又飛快地用袖子擦臉。

“等等！是被我抓疼了嗎？我錯了，我再也不鬧你了。反轉術式就算斷掉都能接上，你别害怕。”

這安慰不說是南轅北轍，隻能說是傷口撒鹽——畢竟，在問題少年們競相吹噓導緻通貨膨脹，人均‘幾個小時’的背景下，這不知是幾秒還是幾十秒的事，簡直比斷掉還可怕。

一顆水珠又迫不及待地睫毛上跳來下來，打在地上發出‘啪’地一聲。佐助甚至來不及把臉藏起來，就那麼皺着臉暴露在了蜜的視野裡。

這似乎讓他更崩潰了。緊接着，含糊又帶着哽咽的聲音，低低地順着寒風飄了進來。

“……做不好……”

“什麼？什麼不好了？真的很嚴重嗎，我們一起去找硝子！”

即使兩個世界都加起來，大概蜜也是惹哭他次數最多的人。一開始是嫌棄，慢慢有些在意，現在……他委屈的樣子也怪好看的，抓緊時間多看兩眼。

佐助又往窗外貓了貓，背更彎了。

“……我什麼都做不好……做男人……都、都……”

“什麼做不好？全世界也沒有比你更好的男人了！怎麼就做不好……”

蜜的聲音越來越低，突然在窗前站住了。

寒風似乎順着骨頭縫，鑽進了心裡。蜜呆站着，手卻撫上了自己的胸口。

——好怪，真的在疼。

回憶仿佛漩渦一般掠過，過于良好的記憶力，讓她記起了這張臉上有過的所有表情。此時此刻，她确信了，這個為她抛下一切的族兄，真的住到了她心裡。

佐助一定非常委屈吧？他的委屈，并不是‘需要治’的這一件……而是‘什麼都做不好’。在所有‘做不好’的事情中，這反而是排在最後的一件。

佐助蹲踞在窗沿上，肩一聳一聳地，勉強把句子拼湊起來：“我治好就回來……很快……很快就回來。你回被子裡，會感冒的。”

少年的聲音仍然清澈，隻是帶着鼻音。他腳尖微動，腿繃成了一張弓，即将要像離弦的箭一樣射出。

他的動作那麼快，在蜜的眼中，又似乎非常慢。

蜜沒有動。

“……你想要走了嗎？”

她站在窗前，任由冷意爬上臉。

“……走吧……不要回來了。”

佐助腳下一個趔趄，頭朝下栽了出去。半秒鐘之後，那隻險險勾住窗沿的腳尖動了動，兩隻手從下方爬了上來。

窗沿後露出的臉，表情有點震驚，有點呆。

“？”

“？？”

“？？？”

無聲又震耳欲聾的疑問，在佐助臉上刷屏。他又呆又可憐地睜着眼睛：“……你生氣了？明明……明明是你那樣……”

盡管一直在試圖阻止，但在一個宇智波看來，尤其是擁有着萬花筒寫輪眼的宇智波看來，沒有第一時間掰碎那隻手，任由她……幾乎就是在默許了。甚至，在忍者眼中，這已經完成了親密關系的締結。

他局促地說：“我們……我們都那樣了……我所有、所有都交給你了……”

不論是那顆自作主張的心，還是自作主張的身體。

月盤不大不小，就在佐助的背後。他蹲在月亮下，就像背負着一顆星球。臉上帶着點紅暈的羞，像是初夏裡微酸的檸檬水，看着就很解渴。

然而即使是這麼可愛的、心愛的少年，也不能阻止蜜吐出冰冷的話。

“你走了就别再回來了。”

少年一開始似乎想生氣，然而眉毛立刻又耷拉了下來，幾乎在嗫嚅：“能……能治好的。”

“嗯。”

蜜的手像是有自己的主意，擅自擡了起來，指尖輕輕把他的眼淚彈落。

“我的手勁不大，這個世界醫術又很發達。你不想讓我再碰的話，不論是找硝子，還是去醫院，都能治好。”

佐助确定了，倆人的‘治療’确實不是一碼事。他看起來更呆了：“……你不知道……所以不是因為這個。那為什麼？是因為我不該發脾氣嗎？”

不，蜜甚至沒有感覺到他在發脾氣，他隻是在向親密的人表達委屈而已。

“佐助，我真的變弱了，你也變弱了。”

當時脫口而出的話仿佛一語成谶——

【和你在一起，我會變弱的。】

現在，不論是蜜，還是佐助，都變得弱小了。

“我沒有變弱！我在堅持鍛煉，比以前還強！”佐助抓住窗框，急切地探頭進來：“不信的話——”

“我們的心變弱了。”

蜜也是，佐助也是，都在放任自己依賴、信任其他人。

“兩次都是……上一次明明可以殺光木葉，可以洗清所有讨厭的東西……

“今天也是，明明把他們都殺掉就行了，五條家的老頭子自然就不敢再敷衍我。他們在試探我的态度……他們想馴養我。” 冷風從窗子鑽進來。蜜的大腦也前所未有地清醒。“但是人就是這樣，有了一就想要二。”

有了愛情，就想要親情。擁有了親情，又想要友情。接着一倍不夠，又想要十倍百倍的愛……少年用他滾燙的心髒，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她開始有顧慮，她開始怕失去。

——佐助不喜歡殺/人，所以不應該讓他的手染上鮮血。

——五條悟在意族人，所以不能肆意對待兩個老頭子。

——父兄在五條家的保護之下，所以想要他們安全，最好配合五條家行事。

甚至兩個五條老頭子身上那稀薄的慈愛，她也不想失去。

然而人心是多麼易變的東西，愛會變多，也會變少，甚至有朝一日會變成恨。現在佐助隻是委屈，很快，就會變成煩惱，最後變成憎惡……

“你走吧。”

“蜜，是我說錯話了嗎？你真的想殺掉他們的話，我現在就去……”

蜜臉上卻殊無笑意，眼眶卻開始發酸：“這次不離開的話，下次也會離開的。所以你還是現在就走的好，因為現在我還能控制住自己，不殺你。”

最後幾個字，似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那副忍耐住殺意、又要哭出來的表情，反而安撫住了佐助。

“這個世界很安全，你好好地去玩吧……隻是不論在哪裡，你要是愛上其他人的話，我就會殺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