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薄往前邁了一步跟她并肩,視線飄向她指尖多出來的粉色鑰匙扣。
粉色短絨布料做成的金魚玩偶隻有她半個掌心大小,因為奇怪的顔色,一眼就顯出幾分廉價滞銷品的味道。鑰匙環扣在女孩的無名指上,像是一枚素色的戒指。
“我有這個就夠了。”
許清也擡起掌心,像抛出一枚溜溜球一樣給他展示作為戰利品的鑰匙扣。
他若有所思地跟在她身後,明亮的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時而交疊一角,時而并排而行。
十幾分鐘的路程,就步行回到了市醫院的大門口。
剛走進急診科病房長長的走廊,迎面就碰上了尹女士的主治醫生。
吳醫生是個好脾氣的中年男人,雖然行色匆匆,但路過許清也的時候還是笑吟吟地道:
“明天早點接你媽媽出院吧。”
許清也聽得一頭霧水,轉念想到她提過明天要帶尹女士轉到江城醫院去,也就禮貌地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站在病房門口頓了兩秒,她才推開了房門。
其實今天是尹女士的病理報告出結果的日子,她發誓高考查成績的時候也沒有此刻手心的冷汗更多。
“媽,今天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許清也坐到床邊,随意地把包放在床頭的櫃子上。聽着尹女士唠叨完一整天的瑣事,才鼓起勇氣,盡量自然地開口:
“那,病······”
剛出口一個字,她就洩光了勇氣。
在摩天輪頂端的時候已經許過了願,不過可能這種賭運氣的事情還是不适合她。許清也覺得自己的心髒緊張到簡直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
尹女士顯然已經從音節中猜出了她想問什麼,拍拍她的手道:
“醫生說報告要遲兩天出,到時候會發電子版的給我。”
等待奇迹的時候,總覺得拖延也算一種短暫的幸運。
許清也提着的心暫時穩在了空中,格外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晚,路薄依舊态度強硬地留在了病房,不過熄燈前單位的一通電話,把他不得不叫離了醫院。
他不再靠着床尾休息,許清也也自在不少,難得地睡了個好覺,第二天一大早就跟尹女士坐上了回江城的高鐵。
尹女士顯得格外沉默,許清也知道同意回到江城對她來說是個不小的決定,也就默默地陪伴着她的安靜。
之前的兩年,也是因為江城對尹女士是特殊的,她才故意在這座熟悉的城市落了腳。
隻有在江城,即便是尹女士知道她搬回去了,也絕不會特地來江城找她。
江城對于尹女士來說,是一道燙傷的傷口。
可怖的水泡從來都沒有消逝過,随着時間的流逝,雖然會變得透明到幾乎看不見,傷口卻依然存在。
一提起,就會觸碰起隐隐的陣痛。
窗外又開始下雨,高鐵厚厚的車窗隔絕着雨聲,雨點落在車窗上,橫流出一條條筆直的雨痕。
許清也插上有線耳機,耳機裡溫柔耐心的女聲讀着《小王子》的故事,她捧着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畫着簡筆條漫打發時間。
三兩筆淺棕的勾線筆勾勒出童趣的摩天輪,剛要落筆勾勒人物,手機就嗚地一聲探出新消息。
【芝士先生:路遠鬧脾氣了。】
許清也疑惑地皺了眉,點開回複框打字:
—所以呢?
消息還沒發出去,路薄又緊接着傳來另一條消息。
【芝士先生:他把芝士扔回我家了,現在沒人管芝士了。】
看來回複框的三個字依舊通用,許清也毫不猶豫地要按下發送鍵,對話框另一邊的人卻像是裝了監控一樣,沒留給她發送的時間,就接連傳來幾句消息。
【芝士先生:所以能麻煩你幫忙照顧一下芝士嗎?】
【芝士先生:備用鑰匙在樓梯間的發财樹盆栽裡。】
原來物業送的發财樹不是養死了,而是被挪到了樓梯間。
許清也找準空檔,沒猶豫地發送了同樣三個字。
——所以呢?我沒空照顧它。
她說的是實話,回到江城既要忙尹女士住院的事情,又要整理工作上的瑣事,根本沒空照料芝士。
更重要的是,她連一條金魚都不敢養,可沒有信心負擔起一條可愛生命的生死與日常。
另一邊頂着犯困貓咪頭像的男人沉默了許久。
久到許清也幾乎以為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對話框裡卻發來一條十幾秒鐘的視頻。
視頻的灰色圈圈轉了幾個轉,加載出路薄家明亮客廳的畫面。
芝士高傲地擡着腦袋,圍着地上的星星夜燈轉圈。
啪地一聲,客廳的燈驟然熄滅。
一片黑暗中,星星忽然亮起。
旋轉木馬形狀的夜燈頂蓋随着音樂轉起圈來,一顆顆“星星”随着銀白色燈線垂落下來,亮着鵝黃色的燈光繞着圈搖擺起來。
芝士警惕地伸出爪子撓了撓這個能發出音樂的“旋轉星星”,然後意外乖巧地趴在一邊盯着它旋轉。
路薄又傳來一條消息,手機頂端的彈窗上出現一條密密的文字。
【芝士先生:要是你不能收留它,就把它送到小區門口的寵物店寄養一陣吧。如果可以的話,】
【芝士先生:就偶爾去看看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