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人一盤的西餐，火鍋更擅長将一桌子人拉近距離。

眼前這鍋剛剛煮沸，即便幾人各自懷有千奇百怪的心思，也都随着熱氣騰騰而煙消雲散。

然而在淩瀾的預期中，不打算和眼前的鄭凡多聊。若是然姐在，勢必會敲打他一番，但她不是然姐，她沒興趣也不擅長做這類事。

陸理一波波将食材煮進鍋裡，肉片變色後，提醒淩瀾快點夾走。

淩瀾在他的催促下把肉夾進碗裡，卻也不是隻顧着吃，而是見縫插針地找機會與Sandy聊起共同愛好。

陸理摸不着頭腦，她什麼時候有了活躍氣氛的習慣？

半小時前，淩瀾正沉浸在電視劇裡關于主角跳級升學的劇情，同時振振有詞地與陸理争辯。

陸理的觀點與不少觀衆類似，他認為天才小孩沒有童年，很多有趣的遊戲，與朋友出遊的樂趣，天才小孩隻會專注在書中，體會不到。

淩瀾拉着長音“嘁”了一嘴，說天才小孩才不屑于你的那些樂趣呢，在他們眼裡無聊死了，對于他們來說就是降維。

“就像一個月以後就要23歲的你，還會因為 而感到驚奇嗎？”

陸理啞口無言，淩瀾毫不示弱：“你和天才科學家的智商差距，差了大腦發育20年的時間不止。你覺得他們不懂人情世故很幼稚，人家還覺得你不懂天體物理是笨蛋呢。”

“似乎是這樣。”這話雖然是在損他，也沒見他發火，反而慢條斯理地抛出新的觀點，“可是情商，也是一方面的能力吧？”

“什麼情商？天才科學家需要這玩意兒嗎？”淩瀾扁嘴搖頭，“你說的那種察言觀色，迎合對方需求，或者對社會法則的理解，那都是被人類社會規訓出的東西。”

“共情能力強，讓身邊的人都開心，總不至于是壞事吧。”

“那不是濫好人嗎，有工夫取悅别人，不如讓自己開心呢。”淩瀾撥弄着松鼠的耳朵，沾沾自喜，腦中又飄出下一句，共情能力也就那麼回事，很多人打着為别人好的旗号說話做事，其實不過是以自己的視角揣度對方的需求，并不一定能站到對方的角度，她媽屬于這種。

不過陸理的嘴比她快。

“那有人陪伴，也是一種讓自己開心的方式，不是嗎？”陸理試圖遊說她，我倆呆在一起，你不也挺開心？看向她的時候，她手上那隻松鼠先竄入了他的視線，而後又注意到她身側那一排，“就像你也會玩玩偶，還會給他們排成一排站隊。也是一種互動啊。”

淩瀾順着他的視線扭頭，沙發扶手上确實像個動物園。

一個個玩偶手拉手面朝陽台的落地窗，眺望着窗外的火燒雲。

陸理見它們毛發柔順，精神飽滿，心想做她的玩偶好像運氣不錯，逃過了被不愛惜玩具的小孩蹂躏的命運。

“你看，它們被你打理得還不錯。”

那些閑書不一定每天摸，然而隻要坐在沙發上，她會選一隻玩偶抓在手裡，所以還是有機會順手打理打理，不至于家裡每個區域都像剛經曆過入室搶劫。

“說明我還是一個很有條理的人。”

不過沒争出什麼所以然，敲門聲忽然響起，伴随着Sandy和鄭凡喊“瀾總”的聲音。

她原以為Sandy來之前會給她打電話，畢竟她沒有門禁卡，而前台的保安不認識她的情況下，未必會給她開門。

誰知她運氣好，保安說下午見她來過，對她這個漂亮的亞洲女生印象深刻，便連登記都懶得做，放她上了樓。

敲門聲使她的思緒打斷，陸理主動起身去開了門。

她怎麼會不知道玩偶可以提供情緒價值？大多數時候，她其實并不愛擡杠，甚至不屑于浪費時間與被她判為無知的人論短長。但今天在他面前，就非要站在上風。

一下午過去，Sandy的妝容依舊精緻，尤其是朝她走過來的時候，笑容款款，絲毫沒有作為一個美女的驕傲，甚至很有親和力。

這大概是陸理口中的，讓他人感到開心的能力。

她似乎知道了問題的答案，關于陸理問她為什麼沒有拒絕Sandy。

Sandy是大學畢業後過來的，可能比她大上幾歲。加州這地方，不缺美女留學生，甚至可以說酒局上遍地都是。隻不過她更願意埋頭學習，而不願意在party上和她們聊誰的“魚”多，哪款包好看。

就像初見Sandy時，直覺告訴她未必會和Sandy一見如故地玩在一起，她也未必會融入Sandy的世界。然而Sandy從不與她聊這些，而是以更接地氣的方式，闖入她的生活，同時也勾起了她的好奇。

她和那些人有何不同，又為何不同。

“要換下拖鞋。”陸理提醒道，然後指了指地上那包一次性拖鞋，“東西準備得差不多，我現在來開火。”說完便順路拐進旁邊的廚房。

陸理上周來的那天，她意識到家裡之後可能要常來客人，當晚便下了單。一次性的方便，算下來一雙才一刀。舒适度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内，反正不是她穿。陸理也一定不會挑。

過去一周一度以為用不上了，沒想到今天真的派上用場。

“哦，不好意思。”Sandy立刻後退兩步，在門口脫下長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