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看着陰法箴徐徐走回了起初等車來時所站立的那棵黃花風鈴木下,身影枯瘦而闆正,林慕南低下頭來,從自己的指端将車輛調成了經典布局,往駕駛位走去。
鄧黎伸手抓住了林慕南的手臂:“南南,你這是……”
“我來開車。”
“那怎麼行?你還沒到拿駕駛證的年紀!”
“這輛紅色精靈已經啟動了戰時狀态,你沒有操作權限了,隻能由我來開。”這是林慕南吩咐鄧黎下車去接應陰法箴的時候就做好的操作。
鄧黎一僵,松開了拉住林慕南手臂的手。
“阿黎,紅色精靈系列裡,你所不知道的那些功能,我們原本都希望你永遠不知道。”
鄧黎啞口無言。
林慕南慢條斯理地啟動了車輛,緩緩越過陰法箴站立的黃花風鈴木旁,随口對鄧黎說:“出塵道人,并不能真正做到出塵啊。”
鄧黎戰戰兢兢地解釋:“出塵道人隻是愛孫心切。”
林慕南搖了搖頭:“阿黎,你被利用了。”
“南南,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出塵道人不是為了調和陰餘慶霸淩案來的嗎?”
“很顯然,陰餘慶案并不是出塵道人此行最重要的事。”林慕南攥着方向盤,目視前方,過了一會兒,又問鄧黎,“阿黎,你還要在我身邊工作嗎?”
鄧黎臉色煞白:“南……南南……”
“林氏重工、輕工,東林、西林航空,等等,你想從事哪一行,我幫你鋪段路。或者你可以選擇學習深造,我記得你對機械設計制造及自動化很感興趣來着,是嗎?你慢慢考慮。”林慕南不緊不慢、不怒不怨,真的是在征詢鄧黎未來的發展規劃。
“南南,維持原狀……不行了嗎?”
“你才隻有二十歲吧,我倒是建議你選個喜歡的方向,繼續讀書,當然,僅僅隻是建議,你自己做最終的決定,我應該會支持你。”
經此一事,鄧黎再在林慕南身邊最親近的位置工作,也不會再是最被親賴的人,特别是天佑莊園方面,林慕南已然給出一個解釋,被接受并不難,但并不代表着能瞞過誰。
鄧黎隻是頹唐、懊喪,接不上林慕南的問題。
林慕南也沉默了下來。
就像早年即覺醒幾分情懷一樣,林慕南的權算意識同樣仿若天成,每當臨機決斷的時候,權算較之于情懷總是顯得更為強勢。
曾經年少略去不說,此番獨面出塵道人野路攔車是林慕南權算意識的第一次正式亮相,後來經世以後再回想,林慕南或許是下意識地在防範着風險,避免由于自己的輕率而給林顧兩系宗門帶來不可逆轉的損失。
可能在林慕南常被親眷們诟病的所謂“乖戾驕縱”的表象之下,他其實比很多林顧門人都更敏感地意識到了——當然此時隻是模糊的下意識——像林門、顧門這樣體量巨大的古老宗門,既堅強至極,也脆弱至極,它們就像從時間深處走來的巨人,擁有着發達的骨骼肌肉和免疫系統,在百分之九十九的範疇裡它們盡可以橫沖直撞,而在餘下百分之一的範疇裡,不免存在幾把可以斬斷它們生命之鍵的小刀。因此,林慕南下意識地格外留心區别平常和異常事件,平常的可以大意,異常的則尤其需要謹慎。
氣氛沉凝,鄧黎在一旁,也不太敢主動說起閑話,而不多時,鄧黎指端會話鈴聲再次響起。
會話是林靖乾親自提進來的,鄧黎忙用擴音方式接通,肅然道:“靖乾先生。”
“阿黎,你還好嗎?南南呢?”
“南南沒事,我……我也還好。”
“你歇一會兒,把車交給南南來開。”
“部長,這怎麼行!南南還沒正式拿駕駛證……”
“我跟南南說句話。南南,我安排接應,你同時要開車往左記醫院方向走,好嗎?别害怕,你身上的定位器是好的,我一直看着你呢。”林靖乾說道,冷靜的聲音在黑夜空曠的郊野公路上聽來,有種溫暖而安定的力量。
林慕南當即應下,略微提了車速,駕駛車輛朝瀝央市區方向駛去。
卞國規定報考駕駛證的最低年齡是十六周歲,林慕南剛要到達考試年紀,還沒正式拿到證件,但宗門長輩早就安排老師對他做了周密的行車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