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湯鼎元輸在了哪裡？”

“簡單說因為陰良平出身大戶。”

林靖乾剛說一句，就被林慕南頂了回來：“爸爸，你說什麼呢？這麼捧高踩低，還不如說你喜歡陰麗莎呢。”

林靖乾氣結，但自己的兒子還要耐下心來教，組織了一下語言，看他的目光愈發溫柔，循循善誘地：“這就涉及到一個人的金錢觀了。兒子啊，從宏觀上看，錢到底是什麼，你想過沒有？”

“錢是商品交換的媒介，是一般等價物。”

“你這當然是标準答案。今天我們就更進一步聊聊。打個簡單化的比方，錢就像陽光風水，它流經的地方，萬物都在生長，因此陽光風水自然是無窮的财富，讓人貪圖，但把它藏于一室的話，既不聰明、也做不到，對嗎？”

林慕南點了點頭。

“在宗門環境裡，這些道理我知道你實際懂得，隻不過你還沒面臨相應課題，所以你也就還沒有意識到你懂得。生在宗門，基礎的溫飽和奢侈的物欲都能滿足，這時候再把錢當錢就低級了。”林靖乾繼續又說，他早先做過财政部長，結合大财團出身，對财政自有一番獨到的見解，“錢是一種動員能力，隻要舍得大膽地用，就能推動實打實的建設。所以執掌國家财政，就不能再像小老百姓那樣看錢。也許和出身有一定關系，湯鼎元太節儉了，太把錢當錢。當然，”林靖乾又把話拿了回來，“用錢要謹慎，否則可能引誘民衆道德下滑。”

林慕南來了興趣，眼睛晶亮。

“國家财政是個複雜問題，爸爸以後慢慢地安排老師帶着你去理解。但是在個人價值觀上，我早已經給你的多位老師都布置過相應課題，爸爸希望你能把金錢觀和資源觀相分離。”林靖乾說，“觀念你多有接觸，早就知道，對吧？”

“劉一清老師說過，錢我們可以不在乎，因為錢的流轉不過是資源取得權的讓渡；但是資源不能任意揮霍，一絲一縷，要恒念物力維艱。”林慕南佐證，轉而問，“這是你所推崇的資源觀嗎？”

“資源觀的背後是價值觀。諸夏聯邦古訓說，‘聖人為腹不為目’，一個注重自我修養的人，他的所思所行，應該為滿足口腹的欲望，而不應該為滿足眼睛的欲望，因為填飽肚子是正當的，所需資源也是有限的，而眼睛所見缤紛複雜的物質世界，所引發的占有之心，若想給以滿足，必定欲壑難填。”

“爸爸，你總說古訓，每一句我聽來也确實都有道理。可是，你說，古人那麼落後，怎麼還能那麼聰明？”

“你所說的落後，如果指的是科技，那麼，不同時代确實有科技的先進和落後之分，它是一代代積累的結果，而刨去所處時代拿來即用的科技成果，單說一個人思想的深度、廣度，古人有時确實是讓今人自歎不如的。當然，咱們今天所指的古人大體都是那個時代的佼佼者，否則他多半也不會為我們所知了，用他們常常令今人驚訝的智慧來慨歎古人多麼聰明，也是片面的。我們呀，不過隻看到了那個時代一小撮的精英群體，終究平凡的才是大多數。”

“那麼，重要的是大多數，還是一小撮？”

“群體足夠龐大，其中佼佼者就會足夠優秀，而群體中的優秀人物，占比總是少的，但也足夠用了，往往從這裡能醞釀出質的變化。群體總是由平凡的多數和關鍵的少數組成的，最高領導甚至隻需要有一個。甚至我們假設創世有神，那麼上帝，也隻需要有一個就夠了。”

“那，你相信神嗎？”

“我呀，那要看我以什麼身份回答這個問題，以及我這個答案是回答給誰的。”

“這還有區别嗎？”

“有的，假設我的目标是團結，而神的存在是鑄造團結的可用工具，那麼，我會信得無比虔誠。”

那就是不信了。林慕南心想。

林靖乾瞧着林慕南笑，然後往他的餐盤裡夾了一箸菜，停止了學術性太強的話題：“你既然喜歡劉一清，就讓劉一清再給你上幾節經濟課，接下來的課程可以增減一下，綱要我重新給你定。”

在林慕南的啟蒙過程中，可以說，第一位老師毫無疑問是顧曉聞，而種種細微的證據也表明，父親也并非隻是隔岸觀火。一直以來，在與林靖乾的交流中，經常被林慕南引用其授課内容的老師，課時會被優先安排，林慕南自己也漸漸發現了這一點。

“你不親自教教我嗎？”時隔多年，林慕南又一次這麼問。

“怎麼突然提了這麼一個要求？”

“因為突然捕捉到了靖乾先生思想和語言的魅力。”

“過一陣子吧，過一陣子爸爸親自教你。”林靖乾又欣然又無奈，笑了笑，說，“這個暑假很長，你可以多玩玩，天南星學會的研學旅行不妨積極地參加幾場，其他課程時間跟何攸說，讓他來調節。”

“好。”

“對了，爸爸，湯鼎元應該是想讓我給你帶話，大概意思就是，他仍然是你的迷弟，擁護你的決定。”

“我知道了。”

飯後，林靖乾将林慕南帶至副中心小築10号院。

卞族父母有條件的盡量都會給成年孩子提供獨立的、不容侵犯的個人空間，這個副中心小築10号院，就是林靖乾和顧曉聞精心為林慕南設置的私邸，早幾年就預備着了，内部由顧曉聞一手布置，于喧鬧中暗藏甯靜。

“裝修裝飾都是你媽媽親自把握的，花了很多心思。”觀賞一圈後，林靖乾隻介紹了這麼一句，又問林慕南，“喜歡嗎？”

林慕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