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南說：“正好，我有個素材要提供給你。”

“是什麼？”

“那個蛛絲排貝的樂音編排，我偶然想到一組旋律，先用鋼琴掩飾給你聽聽，一會兒彈完了我幫你記下來。”

林慕南起身欲往擺放鋼琴處走去，夏青璇出聲喊住了他，目光由他的臉龐轉而盯向他的右手：“手上不是有抻拉傷嗎？你不記得了？還彈琴！”

“不礙事的。”

“學術研究嘛，最忌急功近利，來日方長地，何必無謂地犧牲！”

“那好吧，反正你也會讀譜，我記下來，回頭發給你。”

“不急的，真的。”

“我可以不急。但是你，既然說了今天下午寫材料，雖然是逃遁的借口，也多少得有産出吧？要不你先忙？”

“往常材料一天一寫，有存稿，能拿出來受檢的。”夏青璇說，“當然，也不至于真有人檢查。”

林慕南沒有過多堅持，看了一眼寫字台上放置的台式電腦屏幕上，趙斯年從社交闆發來的鍊接封面：“你和你的師哥，也愛看自媒體短視頻演播？”

“這個呀，瀝央大學講師制作的，質量比其他短視頻演播明顯要高，”夏青璇點開了短視頻，“講授古夏國禮法，是夏學學科門類下的一級學科。”

林慕南往拟幻屏看去，主播是個老熟人——李澄叙。

短視頻已經開始播放，林慕南不動聲色，聽了下去，夏青璇見林慕南感興趣，也沒有中斷放映。

就着主播論及的話題，夏青璇向林慕南問起《曉聞哲學》：“慕南，假如我問你《曉聞哲學》的核心是什麼，簡單地概括，你會怎麼回答？”

“是‘二元獨立自律分析法’吧。”林慕南幾乎不假思索。

夏青璇研磨這幾個字：“二元……獨立……自律……分析法……”

林慕南舉例解釋：“哪現在大熱的兩性話題舉例子，就比如說，我是男孩，要盡可能包容理解女孩，而如果我是個女孩，我也要盡可能地去包容理解男孩們，這就是我母親一直主張的‘二元獨立自律分析法’。每一個‘我’更自律一些，留出的就是社會公利的空間，也可以說是社會生活的和平縱深，它有多大餘地，受社會主流價值觀影響很大。”

就着林慕南舉例的小切口，夏青璇若有所悟：“确實，你們宗門世家子弟，總是謙和禮貌而有俠氣，對女孩尤其明顯。”

林慕南笑了：“說起來，我曾經見過真正強大的女孩，跟你氣質有點像。”

“強大？”很是個值得玩味的形容詞。

“大約十年前，我随父母到西海邊的飛魚島度假，隔天就遇上數百頭鲸魚集體在海灘上擱淺的事件，大人們想方設法幫助鲸魚重返大海，我也提着小桶走近一隻鲸魚，想給它淋水救急……你猜發生了什麼？”

“鲸魚爆炸了吧？

林慕南點頭，慢慢地憶述：“我正忙得不亦樂乎呢，一個小姑娘跑來拉住了我的手，她說這隻鲸魚不能救了，要我趕快跟她走。”

夏青璇淡笑聽着，饒有興味。

林慕南繼續說：“我邀請小女孩和我一起救助那隻鲸魚，可她說那隻鲸魚已經死了，鲸魚頭漲那麼大，一定馬上就要爆炸了。我根本不信鲸魚會爆炸，小女孩也說不出原因來，隻讓我離它遠點。說急了就拽着我的手往遠跑，沒跑多遠，身後果然傳來爆炸的巨響，我們被沖得趴倒在沙灘上。我轉回頭，隻見身後鼓溜溜的鲸魚癟了下來，周圍血肉模糊。我在地上趴了半天，緩過神來還想，等我的膝蓋不再打顫時，一定要和身邊的小姑娘，好好地握手做朋友。”

“後來呢？”

“做了幾天露水朋友，然後我們和所有旅行遇見的人一樣，順理成章地分開了。”

“你們握手了嗎？”

林慕南笑了笑：“沒有那麼有儀式感。長大後的我幻想的開場，是帶着欣喜和渴望，站定在彼此跟前，微笑，握手，說‘你好’。但實際上，是對方先爬到我跟前幫我撣土，禮尚往來，我自然也幫着她撣土，年紀小嘛，不必開場就玩到了一起。”

夏青璇說：“順其自然，便是最好。”

林慕南點點頭：“我隻知道那個小姑娘叫胖囡（nān），知道她爸爸是個藝術家，值得一提的是，我也是從那時候起知道了急速的腐敗會引起爆炸。”

暢聊海闊天空，慢慢地，天色暗下來，直到舊事告一段落，心思從沉迷中走出，林慕南才記得去看一眼時間，三個小時悄然而逝，簡直是樂而忘歸。

夏青璇問林慕南：“那個，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呀？要不嘗嘗這個酒店的魚蓉粥？我試過了，很鮮，一點都不腥。我幫你打電話跟客服要好不好？”

“還不餓，不想吃，晚餐晚一點我自己解決。”林慕南說，并且站起了身，“你還是跟同伴一起用餐吧，我先走了。”

“我送你出去。”

夏青璇随林慕南從房間裡出來，站在直視首層的天井擋杆前，借着酒店慣用的井字型設計，一直看到林慕南從前台退了房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