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路燈和星月一樣安恬,漫灑着光華,空氣凝固不能成風,人的意志相比于白日之間卻仿佛愈發地自由不拘。
“青璇,你下午時說了有事跟我說……”
“我剛接了楊隊的通知……”
兩人幾乎時同時開口。
“嗯。”林慕南點點頭,“你明天有空閑嗎?”
“除了下周一還有一科考試,其餘時候,按照楊隊指示,聽憑你的調遣。”夏青璇說,帶着輕快的聲調和淺明的情緒,擡手将碎發别至耳後,随即又自然地投來視線,眉眼盈盈。
在路燈外側,蔥茏草木的清氣浮湧而至,自然卻也缱绻。
林慕南笑了:“你這麼說……起初隻當尋常的一件事,現在可是感覺到了沉重的分量。”
“沒分量哪還有精誠團結呀,那不早各幹各的了!”夏青璇對道,“九層之台,起于累土,大工程也仰賴小步驟,咱們都别急,舉重若輕,才能長久地把一件事做下去,對吧?”
林慕南答非所問:“青璇,我也有董玫色讀詩那樣的欲望。跟你交往,真的讓人想多讀一點兒書。”
“是我氣太盛吧?”夏青璇回之以淺笑,嗓音如一曲高山流水,“君子之才華,玉韫珠藏,這裡大有内功可練。”
“我怎麼可能是那樣的意思!所謂‘石韫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珠玉确實可以藏在暗處,它的寶氣卻沒法完全不露痕迹。”
夏青璇的目光初時有那麼一次閃爍,轉瞬平穩下來,像吸飽了月光,反向外靜靜流淌:“你看青山多妩媚,青山看你亦如是。”
像月亮對海洋的吸引,可能也還疊加了其他因素,僅僅瞬間,林慕南内在世界如潮翻湧,漫天卷地地,湧動得那麼有力,而它撞向連着血肉的四壁,卻極緻地溫柔。
“謝謝你啊。”林慕南憑本能地說,“把話說得這麼好聽。”
夏青璇就沒再接話了,隻微微笑了下,面容始終柔和着,右側鎖骨下窩處那顆小米粒大的紅痣于某個角度反射了一下路燈輝光,如血鮮活。
“對了,青璇,你下午時說的有事跟我說,是什麼?”并肩走了挺長的一段路,林慕南才又想起一開始就要問出的問題,“那時候你還沒接到楊隊的通知呢。”
“其實也還是這件事,我看見你跟葛教授說着話,就猜測着你們是不是說起了那套設備。”
“我們說好了制作一套複制品,但是藏品在葛教授那裡不能外借,隻能去教授家裡複制,很可能還要在七月二十日前完成。”
“時間限制得很嚴格嗎?不能寬限?”
“葛教授說他會在七月二十日離開瀝央。”
“限期完成的話,有多少把握?”
“我先請一位專家去評估一下,不行就加大人力投入。”林慕南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祖上還曾經以擅制機械聞名過。”
“現在就不是以擅制機械聞名了嗎?”
“現在……就像你說的,玉蘊珠藏,大有内功可練。”
“那明天,我們就直接去葛教授家裡拜訪?”
“嗯,約定了十點。阿黎明早過來,九點一刻,咱們再到考古所樓下接上楊隊。早餐……早餐就去食堂吃吧,八點,花夢園,自助餐廳,可以嗎?”
夏青璇未置可否:“我以為會是阿黎帶飯過來,沒想到你能提議去吃食堂。”
“咱們自行去吃飯可以讓阿黎晚一點出門。當然,如果你喜歡天佑莊園的餐品……”
夏青璇趕緊聲明:“隻要你不挑,我是更不會挑的。”
“我挑什麼!我晚上就是吃的學校食堂。”
“花夢園的蟹黃面?”
“猜得倒準。”
“是啊,花夢園的蟹黃面是瀝大食堂的知名小竈。”
“那你呢?下午和董玫色出去吃了什麼?”
“咖喱面包雞,挺有意思的一道餐品,推薦嘗試。”
“知道了,有機會會去嘗試。”
兩人邊聊天邊緩步走着,話題從複制骨貝聲系遷移至瑣碎日常,不知不覺就到了夏青璇的公寓樓下。
頓住腳步,林慕南問:“那就明天再見了?”
夏青璇說:“明天見。”
次日上午,十點四十分,煙柳巷,林慕南和夏青璇、楊哲,以及鄧黎四人到達時,程甲已經帶着兩名工程師等在路邊了。
“小公子,我們勘察過了,一百零三号住宅跟前停不了車。”程甲迎上前來,提出建議,“車放這裡,我們走路過去,可以嗎?步行七八分鐘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