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雲閣。
林慕南坐在飄窗榻上俯瞰近景出神;歸晚則蜷在榻角拼搭積木,部件細碎零散,而小姑娘耐心又專注,安靜得像開于幽谷的花,也像藏于雲後一抹月色,存在感薄弱,但隻要目光投過去,就再無力阻擋其不染世俗的美由眼入心,留下标記。
宗門嚴控宗嗣幼童階段的電子設備使用,孩子們的玩樂項目和道具看似無聊,實則埋伏着引人入迷的小心思,直到現在,偶爾地把玩起幼時的小玩具,林慕南也都還是會沉溺其中。
有現代人文大師說,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層:物質生活、精神生活和靈魂生活(1)。長大了咂摸這說法,想當然便會以為拾級而上要用盡一生修行,隻借某個契機才恍然悟到,其實在久遠的幼童時期,若心無旁骛地玩耍過,很多人就已經有了靈魂生活的體驗。
玩耍,以最自然原始的方式,投入至深刻,是幼兒的第一正确。《曉聞日記》裡這麼寫過。不得不承認,顧曉聞是個天生的哲學家。
快兩點鐘的時候,白荷過來想要經管着歸晚去休息,林慕南打手勢制止了她,示意她退去一旁。
直到日已入夜,從雲閣的飄窗榻上望向窗外可見萬家燈火,歸晚的積木方才拼搭完大體的框架,她放下了她的城堡,膝行靠近林慕南身邊來。
林慕南從玻璃的倒影裡看見了小姑娘的動作,扭過頭來:“拼好了?”
“嗯。”
“拼得真快。看看窗外,放松一下眼睛吧。”
歸晚朝扶着窗台向外看去。
由羅彬牽頭查了一天一夜,也沒能明确林慕南身體出了什麼狀況,左菁華從實驗室回來,如實相告:“南南,昨天來這裡的時候,你的血壓已經降得很低了,差點用上腎上腺素。那時留了幾管血,體征恢複後,羅異士幾個就開始了反複地觀察和化驗,可直到現在還沒發現病原體或者什麼毒物的存在,你再想想,能不能給我們多提供一點線索?”
林慕南搖了搖頭:“你最應該知道,有些不适就是一過性的,本來就查不出來原因。好了就行了,不用查了。”
左菁華歎一口氣:“那怎麼可能……”
“對了,菁華,”林慕南不想糾結于前一天的意外,自顧自地換了個話題,“你的新宅,不是說要取名字嗎,我這幾天琢磨了一下,‘本來堂’,用在書房或禅茶室,你覺得怎麼樣?”
本來,本之所來,即為土地;由本而來,即為草木,即為無極生機,以及究級自然。
菁華根源于木,恰恰就是本來,來自土地,赴一場時空旅程,從我之所在,向未知之境生長試探,不問前途叵測,但見得日月之行、電光石火、春風化雨、千帆競發,此般種種與世間一切一道,最終歸于滿懷的纏綿悱恻,一生便已足矣。
“本來堂,”對于這個名字,左菁華覺得應該給出幾句肯定評價,一時卻無詞可用,隻點頭說,“挺好的。”頓了一下又補充說,“就把字也一道送我吧,明天好找人雕刻。”
“好吧,對你也不用藏拙,那我就獻個醜,借你書房寫幾個字。”
“倒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晚飯已經送過來了,吃過飯再寫吧。”
“也行。小晚,咱們要去吃飯了。”
趁着林慕南和左菁華交談之機,歸晚已經自行收拾了自己的拼圖玩具,裝進原裝的手提包裡:“南哥哥,這個你保管吧,我下次找你繼續拼。”
“這個就是拿來送給你的,不用再歸還給我。”
歸晚搖了搖頭:“我下次再來找你拼。”
“好吧。”林慕南接過手提包,轉而遞給鄧黎,“阿黎,你就先給小晚保管着。”
本來堂,落于堂字,初始就說明了是起做一室之名,不想最終名之以全宅,對此,林慕南直到再次登門才獲知。
夜色漸濃。
晚餐後,林慕南跟歸晚打聽:“小晚,這幾天,你和爸爸是不是住在紅色精靈會館裡?”
歸晚點點頭:“阿塵也跟我們一起來了。”
“是嗎?怎麼沒見阿塵跟你們在一起?”
“阿塵在會館禮神。媽媽許了願,阿塵要陪媽媽還願。”
“是這樣啊,許過的願确實是要還的。”林慕南點頭,“咱們問問你爸爸忙完了沒,好不好?是時候帶你回會館休息了,沒有午休,現在困嗎?”
歸晚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