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賢好像突然變成了粘人怪,把高明牢牢鎖在視線裡,不推輪椅的時候就要拉着他或者抱着他,一刻也不放松。
看他一直忙上忙下,高明想要插嘴讓他休息一下,卻都抓不到機會。好不容易到了家,陳賢又要給他清潔身體。
“我自己洗……”高明操控着輪椅準備往衛生間鑽。
陳賢攔住他:“聽話,你手上有傷口,我給你洗。你自己脫還是我給你脫?”他雖在問,但說着就擡手去解高明領口的扣子。
“自己脫!自己脫!”高明趕緊認慫。
高明紅着臉,受寵若驚地乖乖團在陳賢懷裡,被抱進浴室沖了個熱水澡。
陳賢趁機把高明身上都檢查了一遍。那人自己沒有感覺,磕了碰了也不知道。情況比他想象得要差,陳賢沒有問他昨夜去哪野了,隻是心疼地緊緊抱住他。
“啊,哥……要悶死啦……”
“那我可舍不得。”陳賢連忙松了勁,在浴室的水蒸氣中溫柔地看着這不省心的家夥。
高明被那眼神盯得瞬間淪陷,又無所适從,故意把右手上的水彈到陳賢臉上。
“哎!你還胡鬧!”陳賢拽下浴巾,抹了把臉,接着拉着高明的手擦幹,然後把浴巾蓋在他身上,把他抱起來。
高明慌張地勾住陳賢脖子。出了浴室溫度有點低,視線裡看見自己的雙腳又在抽筋了。
“嗯,安心了。”那人突然在他耳邊深嗅了一下。
又是這樣,陳賢,你有沒有點自覺啊?這還不算是在勾引我?這麼大個的人了,說句愛你就那麼難麼?還什麼“核心”……
高明想着笑了出來。
“你還好意思笑?你看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了什麼樣?”陳賢說着把他屈膝放在床上,順手掀開他下身蓋着的浴巾。大腿上綿軟的肌肉被皮膚吊在伶仃的腿骨上,上面赫然幾條暗紅色的淤血、膝蓋内外也是一塊塊醒目的青紫。
這哪到哪啊?高明心想着,以前年少輕狂打架受的傷可比這花樣多多了。
“後面你要看嗎?我拍給你?你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嗎?不記得之前壓瘡多難好了?”陳賢看他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怎……怎麼了?破了嗎?”高明聽到這話才怕了起來。
“你怎麼想的,坐在又硬又不平整的書包上?真是要氣死我了。”他說着拉過長條枕塞進高明背後,支撐起他側身的姿勢:“你就老老實實躺着吧,紙尿褲也不能穿了。我請個人來看着你!”
高明拉着被子,小狗似的眼神愧疚地看看陳賢,嘟了嘟嘴。
他自己無法判斷壓瘡在哪,翻身很容易再壓到。護工請來之前,陳賢完全接管了高明的生活起居,夜裡幾乎就睡在他房裡。就算開着交替充氣的減壓床墊,他仍要每隔個把小時幫他調整姿勢、處理排洩物、按摩身體促進血液循環,以防惡化或者出現新的壓瘡。但坐骨結節位置當時受壓太嚴重,沒多久那幾塊皮膚還是破潰成了觸目驚心的創面。
“一定都能好起來的,别失去信心。”陳賢看着那些恐怖的傷口,心裡也完全沒底,但說給高明聽的全是鼓勵。
陳賢白天要上班,回到家就和護工交替配合,不厭其煩地幫高明清潔、沖洗、換藥、活動下肢,還要變着花樣做飯,照顧他因為長時間卧床而減緩的消化功能。看高明不像以前那麼排斥他,陳賢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平時被他擱置的靜脈襪、矯正足下垂的支具全都逼他用起來了。不知道亡羊補牢有多大作用,但他想竭盡所能給高明最好的照顧,兌現自己的承諾。
那将近一個月的時間,對誰都是折磨。高明在夜裡聽到過陳賢克制的歎息,也在沒人守在身邊時偷偷抹過淚。
但面對面,兩個人都好像沒有負面情緒似的,頂着黑眼圈開玩笑。隻是每次醫護上門,幾個人對着他的屁股研究,高明都希望他們先給自己一悶棍。毫無隐私,屈辱又無助,卻隻能硬咬牙忍過去。
躺得久了,身上的力氣不增反降,整個人都像要散架了一樣,被動活動的時候關節都又酸又軟。漸漸生物鐘也變得混亂,白天總會支撐不住睡去,晚上卻痛苦難眠。
既然睡不着,那就幹活。
讓陳賢幫他把電腦架在床邊,外接鍵盤放到他手邊,就這樣别扭地側躺着或是趴在床上,高明居然還碼出來了一篇文章的初稿。
萬幸天不負人願,傷口終于慢慢愈合了,留下一塊塊凹陷下去的難看的疤。
經此一番,高明的身體似乎變得更虛弱了。但眼看着陳賢為了照顧他也熬瘦了好多,高明心急得要命。他想趕快恢複自理,好讓陳賢能從這額外的辛勞中解脫。從傷口長出幼嫩的肉芽開始,他就鬧着要起來自己去廁所,可都被陳賢按住,害怕他再出意外前功盡棄。可真到了長好可以起身的時候,高明卻發現身體根本适應不來。
每次床頭搖起到一定的角度,就好像胸口有塊大石頭一樣壓得他透不過氣。幾次暈厥之後,高明沒了信心,窩在床上生悶氣。
“别着急,慢慢來。”陳賢好脾氣地哄他。
“屁股養好了,人廢了,哼。”
陳賢被他逗笑了,用手指刮了刮那人瘦削的鼻梁骨,從他身邊站起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