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今天這麼晚?”淺睡中的高明被門鎖打開的聲音吵醒,摸索着戴上眼鏡,按亮手表看了眼時間。
“嗯……”陳賢迷迷糊糊地把外套扔在地上,一頭栽進沙發裡。
“你怎麼了?”見陳賢異常,高明掙紮着起身轉移到輪椅上。白天複健用力過度,胸肌使不上勁,一動就酸痛難耐。腿上的肌肉也不老實,在輪椅上細密地顫着,讓他隻能歪歪扭扭地勉強坐着,費了半天勁才挪到客廳裡。
一靠近陳賢,他就聞到一股酒味:“喔,你喝酒了?”
“嗯,嗯……”陳賢在沙發裡翻了個身,面朝向他,張開雙臂,飄飄然地說:“高明,你過來,給哥抱一下。”
“啊?”高明臉唰的一下就紅了,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這是喝了多少?有應酬嗎?”
陳賢伸了個懶腰,把頭發揉得亂成一團,歪着腦袋看他,答非所問:“嗯,嗯,忙,特别忙。”他扯着嘴角,雙眼迷離地朝高明一笑:“忙着給你找嫂子呢。”
“什……什麼?”高明瞬間睡意全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會?怎麼……他從來不會開這種玩笑的。高明瞪大了眼睛,緊盯着陳賢醉意濃濃的臉,氣喘得越來越快,反而呼吸不上來。
他情緒過激,左腿的痙攣一發不可收拾,孱弱的腳腕在踏闆上扭轉到幾乎腳心朝上地蹬抖,足弓怪異地内縮,沒幾下就掉下了輪椅。原本隻是在細顫的右腿也跟着繃直痙攣,甚至連胳膊都哆嗦着勾在胸前,手縮的像雞爪一樣,脖頸側面的肌肉都崩得緊緊的。從床上臨時起來,他沒有系束帶,整個人被不知哪來的力拽着歪倒,眼看着就要坐不住了。
“開玩笑的,喂!我開玩笑的!”陳賢被吓得突然找回點清醒,從沙發上彈起來連滾帶爬地跪到輪椅旁邊,接住他滑下來的身體:“高明!别激動,哎,哎,我在胡說什麼,我該死……”
輪椅順着反作用力滑向後面。陳賢托起那人仰折過去的頭,一個勁地叫他:“高明!高明,你過度換氣了,聽得見我嗎?放松!慢慢呼吸!”
痙攣又持續了幾分鐘,終于在最後兩下癱軟的蹬踹之後回歸了平靜。
僅僅幾分鐘,僅僅因為一句話,就讓這個努力維持體面的青年變成了懷裡這副失魂落魄的凄慘樣子。
陳賢頭暈腦脹地跪在地上抱着他,他把頭垂得低低的,幾乎要和高明的額頭貼在一起。
“啊……你吓死我了……”陳賢閉了閉眼,像在發燒一樣,眼眶熱熱的。
“唔……”高明扭過臉去躲他身上的酒味,那味道熏得他想嘔吐。這是他最近犯過最嚴重的一次痙攣,身上有感覺沒感覺的地方都疼得很,腦子也懵懵的。
“高明……”陳賢使勁抱着他,拿臉在他頸窩裡來回蹭:“我們就這樣一輩子吧……路口那,蓋房呢。我去,我去挖點水泥,澆在咱們身上,咱倆,就這麼抱着,當雕像……”
“啊?”高明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在說什麼。哪裡都用不上力,右臂從身上滑落,手心朝上癱垂在地上,被陳賢的動作帶着拖動。
“我想把你揉到心裡。嗯,你,你就像是玻璃做的,我怕碰碎你。”陳賢前言不搭後語地叨叨。
“我不是,我是亞克力闆做的。”高明虛弱地陪着他說昏話。他擡起左手去推陳賢的頭,卻也隻是撥弄了兩下,怎麼都推不走,還搞得自己肌肉疼得很。
“你别丢下我啊!我很努力的,我都按你說的做了……夠遠了吧?好,好……”陳賢帶着他搖晃:“别對我失望,我能學會的……”
“學會什麼啊?”
“你說我不會愛,我想試試。”
“試試……?”
“啊,結果都說我不會愛!廢話,我不愛他們,我不愛,不愛陳賢。”他說着開始犯困,頭一點一點的。
“什……陳賢,陳賢你看着我!你試什麼了?”高明急着追問。
“嗯,我……”陳賢皺皺眉頭看着臂彎裡的人,眼前的他變成了交互的重影。他把高明摟得更牢了一點,擠擠眼睛,定定地看他:“就這樣,嗯……‘诶,談戀愛嗎?’”
“問誰?你問誰??”
“嗯,Jenny……”他打了個嗝,斜着眼睛看向旁邊地面。
“誰??”高明沒想到他真的給出一個名字。他慌了,也顧不上身上難受,哆嗦着手拉住他的襯衫口袋,竭力朝他喊:“你……你要試試,為什麼不找我!!”
怒火攻心,他的雙腿又在陳賢懷裡抽搐起來。他嚎啕大哭,用僅剩的力氣抓住陳賢的領口搖晃:“你不許再去喝酒了!你這樣撒酒瘋,出什麼事怎麼辦!”
“什麼事啊?”陳賢不解他的大驚小怪,騰出左手,皺着眉頭揉了揉臉。
“陳賢,你要逼死我是不是!”高明氣得死咬住後槽牙,一個勁地倒抽氣。
“沒有啊……高明……嗚嗚嗚……”陳賢吓得突然也哭了起來,鼻涕眼淚全都抹在了高明睡衣上:“你不能死啊……沒有你我要怎麼辦?我把我的命都給你……”他說着自己單手解起了襯衫扣子,手指笨拙地摳了半天才露出胸膛。他牽着高明的手按在自己身上,大着舌頭說:“這個,在跳呢,是因為你才在跳的。你要嗎?給你!都是你的!”
手上熱得像火在燒,他的心跳無比清晰有力。高明第一次見到陳賢如此恣縱崩垮的樣子,也徹底慌了手腳。
“要不是你,我早沒了。我就變成動物園裡那猴,任人瞻仰。”陳賢不知道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