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遊泳比賽，被不講武德的荼荼遙遙領先後，鲨島那些皮膚如黑蜜、光着上身的女孩子簇擁上去，給她們崇拜的運動員荼荼用鲨島方言起了親昵的外号，意思是“七花”阿姨。

一望無垠的白沙，與看上去近似果凍質地的幼藍色大海，11月份，陽光還強烈，海風卻泛起濕冷，泡在暖意均衡的淺水中比呆在冷熱交替的岸上更舒适。

三千戴着她昂貴的隐形眼鏡，不太方便遊泳。

隻坐進淺水流沙中觀望荼荼：她跑去身後熱帶樹林裡，用兩手拖出一人高的大樹枝，身後跟着一群熱帶氣候養育出的奔放熱情的孩子。

在孩子們的圍攏和叽叽喳喳的議論中，荼荼在沙灘做的白紙上大氣揮灑書法，一邊得意地笑出虎牙、一邊寫着自己豐土國語大名“花荼荼”的景象，讓三千無止境地微笑。

荼是三朵花堆疊，那麼“花、荼、荼”就是七朵花。

她畫得很漂亮，“七花”更是名不虛傳——隻有三千知道，在那腹中甜蜜的黑暗的深處，藏着和一般人有點不一樣的花朵。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名字的原因，她的軟鞘比一般人多了一片花瓣，是七瓣。當她忍着微痛和羞澀、在家裡浴缸的溫水中向好奇的自己展示“開花”時，整個花朵直徑看上去也比正常人的尺寸大一些。

雖然被醫生叫做“不影響功能的發育畸形”：多瓣或少瓣、花瓣殘缺等畸形，常見于生身母親完全是“女性”的情況下。

但，什麼畸形，三千喜歡的，那就叫做“特别”。在她心中，荼荼總該是有點特别的，而屬于荼荼的特别都該叫做優秀和可愛：

大概這就是所謂偏愛吧。

荼荼穿深紫色、近似三點式的系帶分體泳衣，膚色帶有曬黑，比起小小瘦瘦的黑孩子們來、還是十分白皙的。

她的身材健美而成熟——肩部三角肌異常豐盈，鎖骨平直、其下連帶胸肌隆起了豐滿流暢的弧度，在鲨魚牙齒般粒粒交錯的肋部肌肉和堅實的腹筋下……

部她水滴形的肚臍、和整片下腹部潤膩包容如滿月的脂肉，自然是三千最想說一說的部分，是一看見就不自覺吞咽口水的部分，然而她跟孩子們大笑着、背過了身去。

在她很少注意，而三千卻常常盡情觀瞻的、她自己的背部，背脊深深的溝壑被肌肉牽絲微妙地糾纏，背溝底部消失于平整的、與臀部接壤的地方，那兩側圓圓的小腰窩未被泳褲遮掩、清晰可見。

上半身呈現與水相親多年帶來的倒三角形，下半身、臀部較一般人緊實，而雙腿略細，然則，大腿覆蓋上一層久坐辦公帶來的脂肪，三千覺得并不多餘、摸上去肉感極好，将頭依偎在上面很有安心感。

與後天訓練造成的大氣身材相比，她纖白的、張開五指來也顯得幼稚的小手小腳，正是難得的“可愛”暴露之處。

雖然三千總感覺，健壯的荼荼與肌肉發達程度較為遜色的、白嫩文靜的自己——這樣的角色特征分配，是不是剛好反了過來？就好像兩套□□與靈魂弄錯了内容物和容器……尤其在幾天的鲨島遊期間，不知怎麼，時時刻刻都有“被逆轉”的感覺。

揚揚眉将違和感抛在腦後，三千繼續觀望四周，樹林邊上的小螢有奶奶陪伴。

一晃眼，看見在奶奶花環不注意時，自家女兒的小手捏起了一條滑溜溜、藍灰色的長條東西，那東西的身體和尾巴有肌肉控制着在半空中平展着遊弋——是蛇。

四歲的女兒捏蛇捏七寸，小手很緊地把握着，看向蛇頭的眼神懵懂愉快。

三千腦子裡轟地響起了警報，正要起身去解除危機，黑色連體泳衣的墨多小姑娘如幽黑鬼魅一般遊到自己身邊。

墨多似乎是誤判了自己的身高，想站起來的動作沒做好，她劃拉着小手、閉着雙眼開始嗆水，痛苦的上下眼皮夾緊了黑黑的睫毛。三千提溜着她的黑頭發和小胳膊将她拉起來，放上了沙地。

餘光卻看見小螢已經掄起小胳膊，将蛇“咻”地丢回了樹林子裡，跟沒事人一樣繼續探索草叢。

不過草葉被蛇身砸過、響起的嘩啦聲，和一串窸窸窣窣遊走的聲音不能騙人——那确實是條活物。

“咳、咳、謝謝您在瞬間沒頂的黑暗中、向我伸出援手，終有一天我會報答您的，三千阿姨。”墨多又說着她那些奇奇怪怪又冗長的話。

“别一個人遊了，危險的。”三千将她拎小黑熊一樣拎起來抱在懷裡——小丫頭看上去不胖，還挺沉，密度蠻大。

三千抱着墨多走向小螢，她可不是憐惜這小熊，隻擔心她下水去給自己惹麻煩。

“我剛剛遊過來、是想告知您，剛剛那種蛇是無毒蛇，有毒和無毒的品種，我早已經教給過逍螢，您可以不用擔心。再說了，這是旅遊勝地，怎麼會放任毒蛇遊竄？放心好了。不過，我想再多提醒一句，對待您強力而敏捷的孩子，您可以放松一點。”

有這樣奇奇怪怪的你在，才最不能放松，一個不慎、女兒就被你這陰郁怪異的小丫頭“帶壞”了也說不定。

三千默道。

“你怎麼知道沒有毒？”她皺眉。

“蛇、蜈蚣、老鼠等……是施展恐怖黑魔法必不可少的材料，為此，我做過細緻的學習，剛剛那種藍灰色小蟒蛇、性格善良溫順，于黑魔法無益，甚至會起反作用，黑魔法師不會使用。”

墨多一手抹去臉上海水，一手摟着三千的後頸，好像将大人三千當成了自己高高的王座，坐得舒适慵懶。

三千聳肩：果然還是個天馬行空的小孩子。

“媽咪！——猜我剛剛發現了什麼？”小螢穿米白色、裙角帶亮黃花邊的連體泳衣，眼睛亮亮，向三千奔過來，“這裡有可愛的蛇呀！眼睛和鱗片好漂亮！藍藍的，而且好肥美～再兇一點就更好啦！”

三千眯起笑眼看着奔過來的女兒，撫摸她的頭發：“媽咪看到了～但是蛇的話、要小心噢！”口中又對墨多小聲笑：“黑魔法師？那是小墨多未來想做的職業嗎。”

“當然不。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打算遵從人間的規範，做一名建築設計師，設計摩天大樓和城堡。”墨多平淡地指向地面，示意三千将自己放下。

她伸手牽住已經很習慣跟着她的妹妹小螢，對三千仰着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陳述宣言似的說，“大樓設計好、建成以後，當然會請您去參觀的。”

三千又感到她這小怪物不可小視了。

“墨多姐姐，你這麼快已經學會遊泳了嗎？”小螢看她全身濕水，甜甜地問。

“托你母親的福，我很快就學會了。”

“嗯！我媽媽遊泳很厲害的！”

“為表感謝，我用沙子給你蓋一座城堡吧，我的母親們帶了必要的工具。”

遮陽傘下躺椅上那一無所知的婦妻，向這邊的三千友好招手，三千隻好堆起笑容點頭回禮。

“媽咪，奶奶，我去玩沙子啦——”

兩個小孩兒，一黑一白，邊走邊高高甩着那牽在一起的小手，胳膊如白嫩的V字形一蕩一蕩。

三千目視腼腆天真的女兒被那故作高深的小屁孩“拐走”，心中泛起老母親酸酸的惆怅，幾乎想像狗一樣，撲到老婆懷裡哼哼唧唧地發洩委屈……但這裡是公共場合……得忍住。

“孩子嘛，總要學會自己走的。”花環整理帽檐寬大的草編遮陽帽，對三千發來老人的建議，笑道，“還記得，荼荼把你帶回家的時候嗎？我和你現在是一樣的想法。”

“那時我看起來，很不靠譜嗎。”三千淡淡微笑。

“豈止不靠譜，荼荼把你‘撿’回來的時候，看你走路晃晃悠悠的，眼窩子都凹進去了、骷髅似的，像是随時都會低血糖倒下，荼荼還說你怎麼怎麼漂亮，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喲。”

“那您是怎麼放心讓荼荼和我在一起的？”

“唔，也不是完全放心，隻是、能夠理解吧——我因為人到中年才遇上愛情，一時眼裡就沒有其他了，因此忽視過荼荼、在她生命裡缺席過很長時間。荼荼小的時候呢，體弱多病，我這個當媽媽的可是很緊張、很緊張她的……

荼荼雖然不說，但心裡總會有落差感吧，又因為我擅自地框定她的人生，因此她才離開家跑到外面去了，你說呢？”

“嗯。”面對老人釋然于人生的直白，三千倒不意外。

“所以，我覺得荼荼因為寂寞……誰對她好，她就對那人很依賴，是合理的，我也盲目地戀愛過、能感同身受地理解。那時看你不是個壞人、又對荼荼很體貼，我想來想去，就沒有多管。”

“媽覺得荼荼……是因為寂寞和盲目的戀愛嗎？”三千質疑說。

環笑睨着她的眼睛，說出富含深意的話：“代表媽觀點的一句話而已，你的幸福就這麼脆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