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報緊急,莫要因小妹之事耽誤。小妹無礙、隻是累了……想休息了。”
話畢許久,死寂還持續着。面前忽然有呼吸聲侵來、打破了凝滞此處的靜谧。
幾根暖熱帶汗的粗糙手指輕握她僵住的涼手,将她牽着塞進了被窩,有力的大手掖緊她雙肩旁的被角,将暖意牢牢守住。
這一瞬的溫暖安穩,讓她确實地、親身地體會到來自對方心靈的火熱與柔情。
絕望,引發出人間最深刻、最不屈的愛,這樣的愛就在此刻,就在這裡,細密包裹住她殘破帶傷的身心。
正因傷口産生了罅隙,對方奉獻而來的極緻的愛才得以滲入、融和浸透于她的整個存在之中。
“好好睡會兒,過後定要按時用膳,我叫人備了藥膳粥湯、甜鹹都有……回王都後這段時間、有什麼難事盡管丢給那侍密部,你隻管靜養。”
對方滿載溫柔的話語剛過、頓了一頓,又伸手用掌根刮去她斷不了的淚,呼吸更加湊近來,語氣中燃起了陰寒的火焰般,對她森森耳語道:“三千,一定好好養身子,振作起來、在王都等他米魯爾被踏平的捷報就是。
前日,米魯爾起兵侵我邊疆,奪我關隘,唆使西南海寇占我島嶼,戰火已燃。将士們滿心殺意、熱血澎湃。
我身往極西,本懷有對命運意冷心灰之情,可幾次三番知你對我心意,你的情深重若此,我怎能再自輕自傷、辜負這條命和你。
你囑咐要喝的藥,我已帶着了,此行,定當整頓精神全力以赴,能為你、為盛花多殺一個,就絕不少拖一個下去陰間。
天若要亡我鬼君,我就不能枉擔了這地獄暴君之名!定要讓這身武功得以盡數施展,誓要使孤的地獄烈火、燒盡他炎靈之部——
無論是生是死,我這顆心,永遠與你同在一處。
莫怕,在這人間好好的,等我。”
沒有情難自已的親吻,沒有更多肌膚的觸摸、厮磨,甚至沒有眼神的交織與溝通……可愛意,已如癡如醉、如春江漫漫橫流心上……
那一夜無比盡力、才成片刻的真愛之流,如今,就像運河深道疏通竣工,真愛輕易奔湧交通在二人心間。大江大川之水滾滾而流,為彼此彙聚成月下盛大汪洋般、浮光躍金的蜜意永恒。
“戰報——陛……大将軍,西南大捷!衡桫三島已由萱瑾都尉領兵奪回,水煤汽艦花神号上鎮洋将軍重炮,擊破全數十三艘寇船!”
“——終于有捷報!這重炮、絕能在極西派上用場!”
“老天!天佑我盛花!”
随着屏風後一道喜不自禁的禀聲,響起了斥候驿們難以自制的歡呼,連不懂軍事的宮人也跟着激動驚叫。
床榻一松,女人利落地起身離去時,久違地發出了志在必得的陰沉輕笑。
那顆心,那雙眼,正燃動着久違的殺伐的激情。
暴烈之君,天生屬于火與血的戰場。
我等你。我等你回來……
在語言消失的境界裡,三千的心鄭重而急迫地應答着,心底波瀾合動淚意狂湧。這一場離别,因她方才愛意豐足的話,因她心中傳來的激情,消去了太多太多恐懼和悲哀……
甜意在舌尖心頭蔓延,最輕盈甜蜜的閃光、正在往身體所有最微細的血管分支之中流竄,帶來周身滾沸般的灼熱。
三千明晰愛的構成,卻從不知,愛情的甜蜜之中、還可以蘊含這般鄙天蔑地、對死身不屑一顧的火烈豪邁。
她紫袍流動着光明、硬挺寬厚的背影已無需去看——那俱身體的雙肩所承載的,眼中所閃耀的,成為灌身力量的,都是對自己的承諾與深愛。
她大步邁向代表人生毀滅與消亡的墓地,而雙手推開地獄的大門,竟也會看見一條繁花荼蘼欲燃、光明無比的愛之坦途。
以愛之故,視死亦如歸,生命自此恣意舒展,再無所畏懼。
人世至勇,莫過如此。
……
天鬼十二年深秋,白贲與英永增兵欲駐極西邊境,米魯爾視為威脅、抗然起兵集火奪渂州州關,焦油燒海驅艦,并唆使海寇占西南衡桫三島。盛花遭未料夾擊之襲,一時敗退、頹勢慘然。
上南下行宴開港、不發一令,實因儲君神失咯血之疾憂恻焦灼。
為穩民心、儲君之狀世人不曉,以至當下軍情激憤,民輿亦盛。
然不過三日,西南寇事已消,海軍巨艦重炮威力盡顯,大局稍穩。
盛一人、萱瑾率西南巨艦隊轉向北上,直擊米魯爾南部。
同日,天.朝鬼統大将軍小拙遵上旨意、攜鬼虎符,領兵三十餘萬,傾盡各營精兵死士出征極西米魯爾,鐵騎洶洶壓境而去,攻守之勢異也。
盛花自始、從未随軍盡數出動死士,大将軍亦摔盞壯行,群将共号,不滅國米魯爾,誓死不歸。
上怒尤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