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室和偏室挨得十分近,中間隻隔了一道牆,房門和窗戶皆面朝着院子外,虞清光若是出去走動,鄢容自然都會看到。
許是鄢容也猜到了虞清光所想,便吩咐淺橋送去不少東西,筆墨紙硯,還有不少消遣可以看的書冊,淺橋一下午來來回回竟是去了好幾趟。
虞清光實在不知道鄢容是在打什麼主意,他這會兒不回京倒是可以理解,這一州刺史并非是說換就能換的,他如今坐鎮萦州,應當是等候聖上派來的新任刺史,為其接風。
她暫且不知道鄢容要等多長時間,若是等個個把月的,鄢容給他送來這些東西,難道是要她在這院中也待上個把月?
先前答應鄢容留下來的話,自然都是權宜之計,鄢容于她來說好騙,她便隻能先穩住他,隻待鄢容當真覺得她不再有異心時,她就有機會找個由頭離開。
她打定了主意,便開始想對策,一整日便就這麼過去了。
到了夜間,她沐了身子,又将那熏滿了煙氣的長發給洗了一番,正待上榻歇息時,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虞姑娘,公子傳你過去。”是淺橋。
虞清光擰了眉,不懂鄢容大半夜傳她過去是作甚,她本不想動,可又因寄人籬下身不由己,便隻好揚聲道:“大人可說是什麼事了嗎?”
淺橋:“未曾,隻說讓姑娘過去。”
虞清光應下:“我知道了。”
她正在解衣帶的手又系了回去,拿起一枚簪子稍稍挽起長發,披上軟衫出了房間。
外頭懸月高挂,落了一地碎銀。
主室裡頭點着燈,鄢容為她留了門。
虞清光邁上台階,擡眸朝着屋裡望了一眼,瞧見了那立在書架前身影,這才進了屋子,将房門給關上。
她立在堂中,“見過大人,不知大人深夜傳喚民女所為何事?”
鄢容仍舊是那身玄衣,燭台支在桌沿,離他極近,光亮罩在他的袍子上,袍邊繡着的暗紋便無處藏匿。
像是月影投在湖面,被層層漣漪打碎又勾連成絲。
他正背對着她,從桌案上拿起高摞的書信,正一封封的放上書架。
聽聞虞清光的聲音,鄢容轉過身來。
少年眉間帶着些微弱的倦意,薄唇被燭影照的有些泛紅,竟是分毫不見疲懶,反倒襯得氣色異樣的好。
自然是當得一句唇紅齒白。
他擱下手中的書信,擡眼看來,隻是輕描淡寫的一瞥,視線落在她的鬓上:“你要歇下了?”
虞清光點頭,又問了一遍:“不知大人有何事?”
鄢容并不應她,而是撩起珠簾進了内室:“随我來。”
虞清光不知道鄢容要做什麼,便也跟着他進了内室,站在離他三步之外的位置。
卻不想自己剛進來,卻見鄢容竟是動手解開自己的外袍,将那玄色的袍子搭在了旁側的衣架子上。
虞清光眸子微動,看向鄢容愣愣道:“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外頭的袍子被他褪下,便顯出裡頭束腰的錦緞,少年身型偏瘦卻不孱弱,寬肩窄腰,個子極高。
鄢容隻是正對着她,垂下眸子,輕輕吐出一個字:“解。”
“......”
虞清光被鄢容這般行為打了個猝不及防,她眸中閃過一絲錯愕,“大人是要我服侍更衣?”
鄢容并未應聲,隻是抿着薄唇看她,眼中是她看不太懂的情緒。
也是,四年前她便是如此。
那時她剛跟在鄢容身邊不久,便被譽王妃安排成了鄢容的貼身婢女。
鄢容起居就寝,都是她來照顧。
她先前是縣令千金,自然都是旁人服侍她,她又何曾會照顧人,更别說是那男子的衣飾。
虞清光低着頭去扯那少年腰間勾連的玉帶,半天也毫無進展,甚至還不小心将那腰間的玉佩打掉,摔了個粉碎。
那玉佩據說是鄢容是在寺廟中重金求來的,虞清光見勢一慌,便要跪下,“奴婢笨手笨腳,從未侍奉過人,請公子恕罪。”
鄢容擡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攔住了她下跪的動作。
他似是渾不在意,将那玉佩撿起來,“少大驚小怪,這玉佩碎了就碎了,也不值幾個錢,就是有點可惜。”
說着,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明日我便讓玉匠把這些碎玉給你打造一對兒耳飾出來,也不算浪費。”
虞清光隻是低着頭認錯,半分也不敢應聲,倒是叫鄢容聽得煩了。
他抓住虞清光的手擡起,迫使她看向自己,安撫她道:“你是第一次侍奉人,公子我也是第一次被人侍奉,都不熟練,以後互相習慣就好了,我又不會怪你,你怕什麼?”
那時少年眸光澄澈,眉目間稍帶稚氣。
她為少年更衣後,有時會伏在床邊,隔着那輕薄的紗帳同他聊上幾句,有時便隔着一道珠簾,她便在外頭的羅漢床上小睡。
那一道珠簾和紗帳分明擋不住什麼,可少年卻并未有半分逾越。
虞清光抽回思緒,視線落在鄢容的面上。
眼前的人早已褪下稚氣,眸中淡漠,又暗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緒,就這般立在她面前,身形颀長,甚至能将她的完整的攏在影子裡。
讓她第一次生出了怯意。
虞清光下意識便後退了一步,垂下眸子:“回,回大人,民女這幾年粗使做得多了,手上沒輕沒重,恐不能侍奉好大人。”
說着,她甚至不等鄢容開口,便要轉身離去。
同四年前一樣,鄢容一把叩住了她的手腕,攔住了她轉身的動作。
握住虞清光的一瞬間,鄢容清楚的感受到從她身上傳來的輕顫。她方才的話、倉皇轉身的背影,以及軀體的反應,都在清楚的告訴鄢容,她在害怕。
虞清光初見他時沒有害怕,再次欺騙他時也沒有害怕,卻在他深夜召她侍奉更衣時害怕了。
亦或者是怕他,怕他自己對她做些什麼。
鄢容有些不理解,為什麼虞清光會這樣想他。
先前已經誤會他在外頭偷聽,而如今又将他視為趁人之危的登徒子,難道他當初做的那些改變還不夠嗎?
虞清光被鄢容抓的用力,手腕傳來微微的刺痛,她忍痛擰起眉頭,看向鄢容時,眸中便已有了些怒氣,仍舊拒絕道:“大人,淺橋侯在外頭,民女可替您将她傳喚進來。”
鄢容再一次起抓住她的手腕擡起,迫使虞清光看向自己。
他眼眸幽暗,沒有半分安撫,而是直墜心底的冷。
“虞清光,你沒有拒絕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