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虞清光昨日提前吩咐了煙景時辰,今日一大早,煙景便把虞清光喊了起來。
此行去京都,虞清光和鄢容若是坐馬車,白天趕路,晚上在驿站休息,月末是要走大半個月。
鄢容的馬車不小,若是不裝别的東西,裝個幾十套衣服卻是夠的。
趕路時換洗衣服自然不方便,鄢容便說讓她将衣櫥的衣裳全都帶上,換下來扔了就行,不必再去清洗。
虞清光從未這般奢侈過,自然不可能聽從鄢容的話,況且她路上是要逃跑的,帶太多衣服也不方便,便隻是讓煙景隻帶了幾套常穿的。
虞清光和煙景收拾完衣物,又用了早膳,這才出了房門。
鄢容已經在外面候着了,他負手而立,穿了一件雪白的緞子袍,臂彎上挎着一個布包,想來是他自己收拾的衣物。
聽到推門聲後,鄢容轉身看過來。
過了一夜,鄢容的氣色好了不少,就連看向虞清光時的眼神都澄澈了許多,不再似昨日那般渾濁,他對着虞清光招了招手,“走吧。”
虞清光點頭,提着裙側小跑到他跟前停下。
到了跟前,虞清光才發現鄢容手中還拿着一個幕籬,那顔色與他的錦袍一樣,故而方才并未瞧見。
鄢容見她跟了來,便拿起手中的幕籬給她戴上。
虞清光偏頭想躲,“我來就好。”隻是剛一動,便被鄢容按住了脖頸,“别動。”
虞清光被禁锢住,便不再拒絕,隻好乖乖的由着鄢容為她戴上幕籬。
白色的紗帳雖說并不厚重,可入了眼後卻是模糊了鄢容的臉,像是起了一層大霧。
隔着大霧,虞清光擡眸再去看鄢容時,他擡手為他整理幕籬和青絲時認真的神色,覺得鄢容的眉眼褪去了那股子清冷,竟是柔和了許多。
虞清光問道:“為何要戴這個?”
鄢容道:“到了外面你就知道了。”
他撩起白紗,将散出來的青絲勾進去,而後放下,收回了手:“好了。”
他對着虞清光使了個眼色,朝着前面遞了一眼,便自己動身出了院子:“走吧。”
虞清光連忙跟上。
鄢容個子高,邁的步子便大一些,隻是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原本虞清光落了一步的距離,便逐漸被他拉進,最後兩人并齊走在一起。
方才見鄢容時,虞清光發現他身邊确實一個人都沒有,便順勢想到昨晚翟星霁說的話。
她看向鄢容,試探的問了一句:“最近怎麼沒見淺橋,她去何處了?”
鄢容看着前方,“她有些事,過幾日會追上我們的。”
虞清光輕哦了一聲,安下了心。
既然淺橋過幾日才能回來,那今日晚上她逃走時,鄢容身邊無人,便逃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鄢容見她隻是問了一聲就不再開口,便追問道:“問這個做什麼?”
虞清光解釋道:“沒什麼,就是多日不見她,有些好奇罷了。”
鄢容應了聲後,便不再接話。
刺史府并不大,兩個人又住在前院,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刺史府門前。
門外停着一輛馬車,馬車瞧着十分精緻,通體都是紅木所制作,瞧着十分金貴,四角的尖上還鍍了層金漆,上頭落了一個小字——鄢。
這應當是鄢容家的馬車。
除此之外,長街兩邊還圍着不少看熱鬧的人,正推搡着伸着腦袋朝這邊望來。
虞清光以為她倆走隻是悄悄地,卻不想門外還圍了不少人,這才想到方才鄢容為她戴幕籬的緣由。
她在萦州住了四年,萦州城的人多少都認得她,若是她不帶幕籬,被人群衆目睽睽的議論下跟着鄢容就這麼上了馬車,她恐怕心裡也有些難以接受。
虞清光垂下眸子,有些驚歎鄢容的心細,隻是垂下眸的瞬間,餘光瞥到了一抹明橙色的衣角。
這顔色實在太鮮豔,剛斂下的眸子便又擡了起來,視線掃過去,翟星霁環着手臂站在人堆之中,正對着身旁的人交談。
他笑的眉飛色舞,唇角勾着從未放下來過,但在她看看過去的瞬間,翟星霁的含着笑的視線也投了過來,還挑了挑眉。
那副樣子實在輕浮,旁人看來也隻是覺得他是在與人打招呼,但虞清光卻知道,翟星霁隻是在提醒她。
虞清光不再去看他,而是收回視線,踩着杌凳上了馬車。
鄢容沒有即刻跟上來,而是在外頭跟人寒暄幾句,約莫是送别的人太多,鄢容在外頭耗了足足有半刻鐘的時間,才掀起簾子上了馬車。
虞清光趁着這會兒,已經把幕籬給摘了下來。
見鄢容上了馬車,連忙靠着内壁挪動身子,給鄢容讓出位置來。
聞錦如今不在,駕馬便隻能由着馬夫來,煙景則是跟着虞清光和鄢容一樣坐在馬車裡。
好在這馬車足夠寬敞,便是坐四個人也不嫌擠。
三個人都上了馬車後,隔着一道帷帳,外頭的馬夫出了聲:“大人,可要啟程?”
鄢容應道:“啟吧。”
話剛落,卻聽見外頭突然有人打岔,“哎等等。”
緊接着,挨着鄢容那邊的窗戶绉紗便被人掀了起。
翟星霁探過頭來,歪着頭看向鄢容:“我說,你回了京都後,可莫要忘了,抓緊要陛下選出新的刺史來上任。”
鄢容擡手,想要将翟星霁手中的绉紗奪過來,卻被翟星霁一擡手,躲開了。
他笑嘻嘻道:“畢竟我就是個不着調的人,驕奢淫逸,奢侈非常。萦州城可是經濟州,若是真叫我管起來,恐怕要不了多久,百姓定要反了我。”
鄢容有些不耐煩,“知道了。”
虞清光有些意外,她先前還以為翟星霁當真是要來代任刺史的,她還想過翟星霁這樣的人做事如此輕浮,當今聖上怎麼會放心委任他。
如今鄢容被急急召回京都,許是有什麼急事,而這新的刺史應當還未敲定,萦州卻又不能一日無主,便将翟星霁臨時派過去,代替鄢容的位置。
翟星霁見鄢容應了聲,這才放下手,松了帷帳,隻是剛放下手,便是一頓,又将绉紗撩開一半,看向鄢容身側的虞清光。
他語氣輕佻非常:“小娘子,等我回京了,找你玩啊。”
虞清光連忙收回視線,隻當做是沒看過他,鄢容也直接扯下绉紗,将翟星霁的臉隔在外頭。
他對着馬夫吩咐道:“駕馬吧。”
馬夫:“好嘞。”
終于,馬車晃晃悠悠的朝前走了。
随着馬車左拐右拐,虞清光即便是不看外面的長街,也知道行到了哪裡。
馬車内一時寂靜無比,虞清光卻是破天荒的緊張了起來。
對于翟星霁助她逃走這件事,她不知道到底有幾成把握,但是她知道,如果這次跑不了,之後想要再跑,就會難上加難。
虞清光心跳不由得加快,她下意識擡手捂住胸口,想要安撫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鄢容自然察覺到虞清光的動作,便看過去問她:“怎麼了?不舒服?”
虞清光放下手來,搖頭:“沒事,方才胸口有些悶。”
見鄢容要去撩起绉紗,虞清光又攔住他:“不用,隻是剛才,現在已經好多了。”
她知道鄢容在乎她,恐怕會一直追着問,便随口岔開了話題,問了句:“方才那個人,與你是好友麼?”
虞清光這麼問,自然也不是口說無憑,鄢容在遇到她之前,便是一個無法無天的纨绔,而翟星霁那副樣子,和當初的鄢容也差不了多少。
鄢容也猜到了虞清光的意思,便搖頭到:“不是,”他看向虞清光,“他大我三歲,是京都翟氏遺孤。”
“四年前,我還是當初那個浪子時,他最是看不上我,時常唾棄我,後來他滿門被殺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