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親範鸢,是與他一樣的天之驕子,隻不過天才總會遇到些能讓他們一蹶不振的意外。
而這個意外便是範卿洲以及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算得上是範鸢人生中的一大污點——他的母親是個豔妖。
還是那種誰見了都會不由自主被勾了魂兒的豔妖,範鸢也不例外,後來便是天之驕子不顧衆人反對,與豔妖成婚,成婚當日無一人相祝,不過與話本子裡的佳話不同的是範鸢自此銷聲匿迹。
一朝跌落谷底,不再是人人恭維的朝明仙尊,偏偏這時他出生了。
他出生時天降祥瑞,紫氣東來,許是應了人所說的一山不容二虎,不久範鸢便發現自己的功法無論如何都無法進步,自此範鸢斷絕了飛升的機遇。
他想,于父親而言,他和母親該是災星。
因為是他的母親把範鸢拽入深淵,而他又徹徹底底的将範鸢原本觸手可得的一切變成了遙不可及的過去。
“心情不好?”範鸢看他久久不語,幹脆與他一并坐在了布滿青苔的台階上,餘光瞥見了盛酒的白玉瓶,将它拿在手中,遞到他跟前,有些意外的問他,“何時學會借酒消愁了?”
對于父親突如其來的關心範卿洲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要如何回他,索性便繼續裝死不吭聲。
範鸢大概是習慣了自家徒弟寡言少語,繼續自顧自的唠叨着:“我聽說你和你師弟都在赤選時暈了,他便算了,你怎地也暈了?是最近憂思過重?”
“看上哪家姑娘了?我聽紫玉說…”
“不是。”範卿洲打斷了他的話,心間那塊看不見的石頭仿佛壓得更重了。
自己未曾得到過的關懷,如今依靠着餘不霁的身份輕而易舉的呈現在自己眼前。
“那你…”
“弟子先行告退。”
範卿洲沒法繼續聽下去了,再聽下去恐怕他不會再如先前的想法一樣,心甘情願的把這陰差陽錯“搶”來的身體還給餘不霁。
有一瞬,他竟自私的想,如果餘不霁不在了,那父親所關懷的人、祁憬笙所敬之人會不會是自己。
但當這個想法冒出頭時範卿洲便立刻将它扼殺。
餘不霁是他的師兄,不曾虧欠于他。
良久,他才勉強平複好心情,在宣紙上寫下寥寥幾字。
春敕閣被他圈畫其中。
春敕閣是他所知道餘不霁最喜歡去的地方,每回父親叫他去尋餘不霁時都是在春敕閣尋到的。
想來若餘不霁的魂魄還能控制自己的行蹤,大概會回到自己最喜愛的地方。
前世祁憬笙除了喜歡去探月樓買醉外還喜歡在春敕閣裡待着,因為春敕閣供着餘不霁的牌位。
有幾次祁憬笙幾日不吃飯,他覺得祁憬笙再不吃就要餓死了,于是他便端着幾盤好菜去尋祁憬笙。
尋了半日有餘,最後總算在春敕閣尋到了他,将菜遞到祁憬笙跟前,雖然祁憬笙沒吃就是了——這“好菜”是指他做的能下咽的菜。
本來他做的不太好吃,他自己都有些吃不下去,但祁憬笙有時心情不好便不給他送飯,他自己又出不去,隻能自給自足。
加上祁憬笙剛把他擄來時就逼着他連續做了幾天,他也能做上幾道可以下咽的拿手菜湊合吃了。
至于為什麼祁憬笙不吃别人做的飯菜——自然是因為别人恨不得毒死他,光是在飯菜裡下毒這等低級的刺殺方式祁憬笙就已經逮到了不下數百人。
後來祁憬笙被弄煩了,便不吃膳房做的飯菜了,吃之前也會叫人試毒——試毒這個活兒範卿洲也幹過,還差點被毒死了。
前腳剛踏進春敕閣,他便又迎面撞見了祁憬笙。
範卿洲:“……”
他薄唇一抿,淡淡的移開了視線,有點不悅,當然,這不悅隻有他自己知道,并沒有顯露出來。
祁憬笙瞧見他後眼睛一亮,下意識的朝他招手,一時沒注意,忽視了身側跟着的驚秋。
他反應過來後又朝驚秋“嘿嘿”一笑:“小師叔,我聽說這兒療傷極好的,你頭暈了來這應該也能緩緩。”
驚秋目不轉睛的盯着祁憬笙,在聽他說完後淺笑着應了一聲,随後又靜靜的注視着他。
那眼神範卿洲再清楚不過,除了心悅祁憬笙還能是什麼?
範卿洲側過頭,不再細看。
隻是他沒想到即便另一個塵世的自己與祁憬笙相遇的時間不同,竟也會同上一世的自己一樣,淪陷的如此徹底。
“師尊!”祁憬笙突然喊了他一聲,後知後覺,撓了撓頭,“紫玉長老說仙尊選了我做弟子,我便自作主張提前喚了仙尊一句師尊。”
範卿洲沒接茬,他倒不是有多在意一個稱謂,隻是他覺得這兩人多少有點礙眼了,他又不是來跟他倆叙舊的。
驚秋見勢不好,笑着打圓場:“師兄平日便是如此,并非刻意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