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吸羊髓解怒雲追黑帽老頭
(蔻燎)
轉轉茶杯邊緣,杯中漣漪起伏,柳廂漫不經心啜飲一口淡茶,抖抖眉梢,“付将軍,心誠則靈,想來,你應該會得償所願的。”
“那便借榜眼吉言。”
付庚重黑眸深邃,言語如風。
不多時,店小二端上幾碟炒炖得香氣四溢的葷素菜,一一給四人擺放好碗筷,嘴裡笑吟吟,“客官慢用,客官慢用!”
付庚重側頭對店小二要了幾壺酒肆的招牌好酒,店小二點頭哈腰一個勁答應着,随後小跑着走了。
柳廂與付庚重道了句“多謝招待”,便不客氣地拿着筷子招呼其他人吃飯,許是都趕上了饑餓之時,付庚重,付心嬌和阿陣紛紛用筷子夾菜吃,啧啧稱贊。
阿陣瞄一眼柳廂,眸裡飛過一絲神色,他邊吃邊道,“武榜眼,不知為何,總覺得你看着很熟悉,仿佛在何處見過。”
“是嗎?那真是奇了怪了,我好像也在哪裡見過你。”
“哪裡?”
“夢裡。”
“夢裡?為何在夢裡見過?”阿陣一頭霧水,好奇勃勃地問。
柳廂埋頭吃着肉塊,嬉笑道,“夢裡我經常揍人玩兒,你是其中之一。”
“……”阿陣臉孔頓時黑寂一片,他瞧了瞧付庚重,付庚重但笑不語,他也不好發作。若擱以往他必定跳起來揮拳頭和人幹一架,然而對面之人乃新封的武榜眼,不是軍營裡的新兵蛋子,他無法跟人發怒。
柳廂知曉阿陣的性子,故意氣得對方不敢回擊,心裡樂開了花。
酒壺呈上飯桌,占了三分之一的桌面。
付庚重不計較柳廂和阿陣明裡暗裡的較勁,他傾斜壺身為柳廂滿上一杯酒,平易近人地送過去,“綠如藍,喝一杯?”
柳廂裝模作樣地捂捂額頭,皺死眉毛,一副頭暈目眩的模樣,搖着手拒絕,“對不住,對不住,付将軍,我這人确是飲不了酒,一聞着酒味就腦子昏沉,渾身不痛快,想來此生與酒無緣,慚愧慚愧。付将軍,還望你多多擔待點。”
“我以為,你酒量如海呢,必能輕而易舉灌醉旁人。”付庚重眯眼笑道。
柳廂狼吞虎咽,鼓着腮幫子左顧右盼,躲避着付庚重那犀利似劍的眸光。
付心嬌嚼着羊肉,不自覺往付庚重碗裡堆了一塊沒啃幹淨的羊棒骨,習慣至極。
付庚重稍稍蹙眉,無奈之下問道,“做什麼?還當我是你的剩飯桶?什麼都丢給我?”
付心嬌撇撇嘴,沒好氣道,“我不喜歡吃羊骨髓,你從前不是愛吃嗎?本小姐專門留給你,你還不願意了?幾年不見,你當真以為自己成了将軍便高高在上?你小時候說要娶我,那如果我成了你的娘子,你吃我剩下的東西怎麼了?我也能喝你沒喝完的酒啊……付庚重,你是不是不在乎本小姐了?翅膀硬了是嗎?沒有我爹,你能跟着木大将軍混迹在軍營嗎?你——”
無情地把羊棒骨自碗裡剔開,丢到桌上,端起酒杯豪飲一口,付庚重平複心情,冷聲道,“心嬌,你自幼便看不起我,何必屢屢把娶你之辭挂在嘴邊?童言無忌,作不得真。我付庚重可能一輩子待在沙場上,歸期有限,或許不會娶妻生子……你不想嫁給我,我也不想娶你,這些話,往後無需再言了。”
“付庚重!你敢如此對本小姐?”
“我這般說,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嗎?義父一心想讓你入宮選秀,成為當朝皇上的嫔妃,你有着大好前程,未來平步青雲。付某先在此為你道賀一聲,說不定我以後死在戰場上,沒機會道賀你,更可能,如你所願無法整整齊齊地回來,也未可知。”
“……”
付心嬌摔下筷子,抱着胳膊坐一邊生悶氣,胸膛因憤怒起起伏伏,俨然怒不可遏。
阿陣看樣子是經常遇見這種雙付吵架的情況,觑觑付心嬌,又瞅瞅付庚重,唯恐惹火上身,斂聲屏氣,小心翼翼地夾一根豆腐幹塞嘴裡,深怕咀嚼聲變成導火索一下子把在場之人都炸得四分五裂,拼湊不起。
柳廂頭一回見付庚重嘴裡說出火藥味十足的話,愕然一瞬,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付心嬌的後背安慰,驟然記起自己眼下是男人裝扮,麻利地縮回手。
字斟句酌道,“額——那個,羊骨髓多好吃啊,最有營養的就是骨髓了,付将軍不吃,我吃,我吃,我來吃!小羊辛辛苦苦地長大,不能浪費!”說罷,順手撿過桌子上付心嬌啃得黏糊糊的羊棒骨拿手裡,咬上去吸骨髓。
阿陣瞠目結舌,“武榜眼真是善解人意啊!”
付庚重一臉墨黑,“……”
付心嬌心房撲動,抿緊嘴皮,“……”
柳廂忙着吸骨髓,根本沒時間擡頭看面前三人是什麼表情,将乳黃色油膩膩的羊骨髓吞下肚子,咂咂嘴,意猶未盡。
她正欲繼續安撫付心嬌和付庚重,耳畔傳來一通亂七八糟的腳步聲,自頭頂密密麻麻地跑到身側,像極了雷聲從天穹貫下。
循聲凝睇,柳廂斜身朝酒肆的樓梯處瞭了瞭,但見幾抹灰黑的影子一步一步走下來,影影綽綽,宛如交疊的鬼魅。
瞳孔一張,柳廂精神抖擻。
樓梯上的人群之中有一位頭帶黑色兜帽,賊眉鼠眼,身形佝偻,笑起來牙齒焦黃,皺紋密布,周身彌漫着猥瑣谄媚之感的幹瘦老頭。
黑帽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