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失控,沙戎樓修長的利劍一轉,一舉朝柳廂脖頸處斬去,似乎不把柳廂的首級砍下來就誓不罷休。
柳廂見沙戎樓猩紅的眼睛越發紅了幾個度,心道這小子真是不經刺激,隻知道殺人,不知道動腦。
風情寨出身的柳廂,十八年來與數不清的各類武士打鬥過,身手矯健不在話下,她微微偏頭躲避,沙戎樓的硬劍沒有傷到她的皮肉,卻不可避免地被削去了一縷烏發。
掌心長短的發絲飄在黃沙上,被馬蹄一腳踩上,肮髒灰敗。
柳廂眉心一跳,怒火中燒,“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他大爺的!敢砍本将軍的頭發!受死吧無垠小狗!”
話音一落,她便雙手并用,兩刀齊發,步步緊逼沙戎樓,直把人打得駕馬後退,左右躲閃。
腦海掠過一念,柳廂嗤笑,自腰部掏出一顆小小的紅色彈丸,在沙戎樓怒發沖冠,正欲揮劍捅來的關頭抛了過去。
“砰”的炸響,厚重的紅霧爆開在本就濁臭惡心的空氣裡,掩住了兩人的面目。
柳廂條件反射捂住口鼻,待紅霧四散後,舉目一瞧,沙戎樓擡起血淋淋的手臂護着鼻子,不料動作晚了些,他和他身邊的無垠士兵不受控制地哈哈大笑起來。
周身抖動,笑聲不歇,差點握不住手心的武器。
眼見“笑不停”作用上來了,柳廂乘沙戎樓發懵的當兒,剪水銀練彎刀如一條銀蛇蹿了出去,一口咬在對方的脖子處。
沙戎樓眼疾手快,一邊笑一邊躲了躲,那彎刀擦着他的皮肉割了一道血痕,未能預計之中地割破喉嚨。
沙戎樓眼睛裡裝滿憤怒的怒火,嘴角卻裂到耳根子了,他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你!牛香,哈哈哈哈!本太子急住你了!哈哈哈哈!我會鲨了你,鲨了你,哈哈哈哈……”
柳廂見沙戎樓笑得眼淚都奪眶而出,扮了個鬼臉,将對方的怒氣值又提高幾分,笑道,“我不叫牛香,你想殺叫牛香的人,請找旁人吧!哈哈哈哈!無垠小狗!毛都沒有長齊溜兒的無垠小狗!”
一語笑罷,耳際驟響大睦軍士兵的戰栗聲音。
“報——”
一柄寬闊的長刀自一無垠士兵的肚子裡抽出來,紅得灼眼,木逍遙不耐煩道,“說!到底怎麼了?”
那士兵道,“報告大将軍!炸彈用光了!這些夫妻蠍還沒完沒了地從沙子底下爬出來,這可如何是好?”
柳廂心弦一顫,望了望那些裝炸彈的車輛,入目空空如也,咬緊牙關,對木逍遙道,“大将軍,是否繼續作戰?這些夫妻蠍一經咬人,不出三秒便緻人死地,再過多耽擱,我們都難以逃脫!”
木逍遙胡須虬曲的黑臉上猙獰一刻,濃黑的粗眉攪在一起,看看柳廂,突然記起什麼,“柳廂,你方才扔的紅丸,可還有剩餘?”
摸了摸腰部,柳廂如實回答,“不足十顆,不過,已然夠用!”
她明白木逍遙的意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出剩下的“笑不停”狠狠地丢向無垠士兵的人堆裡。
不出一秒,幾聲爆炸後,血紅的霧氣撲面蓋來。
大睦軍被木逍遙命令捂着鼻子撤退,千萬不能被夫妻蠍追上,一隊隊大睦軍避之不及地瘋狂驅馬逃離原地。
馬背上的沙戎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環視周遭,提醒無垠士兵不要聞這些紅霧,可惜晚了些,不明所以的士兵仍然吸了一口,一群人不約而同地顫抖大笑。
沙戎樓指着柳廂,眼神尖銳如鐵,“妖女!拿命來!”
柳廂拍着紅棗的馬屁股,頭也不回地駕馬離開,馬蹄下密匝無邊的夫妻蠍窸窸窣窣追了上去。
幾不可聞“咻”的一聲,騎馬遠走的柳廂後背感覺一股寒冷襲來,一根極細的東西覓着甲胄的縫隙刺入她的肌膚。
她觳觫駭然,回眸一瞥笑得翻到地上打滾的沙戎樓,眼孔深黑。
她加快速度追上卷丹和妙語,反手想拔下背後的東西,怎料一擡手臂,竟使不上一絲力氣。
眼前虛影交疊,人人馬馬連成一道兒,分不清哪裡是馬哪裡是人。
橐橐急亂的馬蹄聲震耳欲聾,使柳廂如同置身地府,周遭的聲音像極了鬼怪在嘶吼,叫嚣,無止境地哀嚎。
卷丹和妙語見柳廂趕上來,憂心忡忡的表情也放松一些。
卷丹滔滔不絕地感慨道,“小姐,領兵作戰真不是我們以前那些小打小殺,稍不注意就得交代在此。方才一戰,我看無垠國與大睦朝不分勝負,一樣死傷慘重,一樣狼狽不已,還好小姐準備了很多炸彈,不然今天這些夫妻蠍,鐵定是難以攻破了……”
妙語察覺柳廂嘴唇的顔色加深,從绯紅變成深紫,心口一空,驚吓出聲,“小姐!你怎麼了?”
被打斷話語,卷丹一聽平素安靜的妙語驚慌失措的音調,忙不疊轉頭看來,所見之景令她心石高懸,“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你嘴唇怎麼這個顔色?小姐,你是不是被人暗算了?你……”
柳廂聽不清眼前幾重扭曲的身影在說什麼,她呼吸急促,口幹舌燥,在紅棗馬背上搖搖欲墜。
動了動喉嚨,她道,“天色,這麼早,就黑了啊……還沒吃,還沒吃午飯呢。”
話一言畢,重心不穩,身子一歪,在衆目睽睽之下“啪”的摔進了滾燙的黃沙裡,蕩起一陣沙風。
半邊臉陷入沙海,灼熱的暖風呼嘯着吹動她的發梢,輕輕地飛揚在湛藍的天空背景下,此情此景,宛如一副稀世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