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中途,木逍遙想小啜兩口酒水,被柳廂眼疾手快按了下去,“以茶代酒,以茶代酒!大将軍,來!柳廂敬你!”
被識破心思的木逍遙,胡子一抖,無可奈何地拿清茶和柳廂碰了一碰。
遠處的駱彌長見狀,不置可否,低眉垂眼喝着奶茶。
付庚重,闫钰,柳廂幾人便前前後後以茶代酒和初來乍到的李施碰杯,歡聲笑語,不絕如縷。
闫钰挑眉道,“李大人,你此番前來,必是一時半會不走了吧?”
李施點點頭,含笑道,“闫都尉,實不相瞞,下官此行不隻是以一位糧草押運官的身份前來,還順便作了監軍。”
監軍,顧名思義,監視軍隊,通俗來講乃是皇帝的眼線,專門盯着遠在天邊的作戰武将的行動。
隻要邊境的武将們有任何意圖謀反的蛛絲馬迹,監軍便得随時将具體情況上報皇帝,以此威懾,使守邊的武将們一心一意孝敬朝廷,不敢懷有二心,更不敢造反謀逆。
監軍皆為臨時差遣,代表朝廷協理軍務,督查将帥。這職位說低不低,說高不高,完全可理解為皇上的另一分身罷了。
木逍遙手握重兵,征戰多年,幾乎沒有監軍在側,如今無征無兆地派來一名表面上是“糧草押運官”,實際上是“監軍”的人緊緊地盯着他們一舉一動,如此張揚,愣是木逍遙四肢發達,頭腦也不可能簡單了。
他氣呼呼地吹胡子瞪眼,悶聲把面前的葷菜夾起來狂吃,對李施的熱情慢慢煙消雲散,“李監軍,這是皇上的意思,還是——”
“自然是皇上的意思。”
李施随和一笑,“大将軍不必擔心,下官秉公辦事,自是不會攪弄風雲,颠倒黑白。”
分明感覺到木逍遙的憤懑,闫钰跳出來打圓場,天衣無縫地轉移話題,笑吟吟道,“李監軍,你有所不知,這風城啊晝炎夜寒,最是容易感染風寒,你來風城可有備些厚實的冬衣?”
李施搖頭,誠懇道,“來時匆匆,做不到巨細無遺,有勞闫都尉挂心。”
兩人東拉西扯,不覺間将那凝固的空氣拂軟,流淌起來。
柳廂則鬼鬼祟祟朝對面而坐的俞冠楚眨了眨眼,俞冠楚接收到柳廂的目光,稍微一愣,旋即展顔一笑。
木逍遙面色略有緩和,剛把煩心之感抛棄,那監軍大人李施不合時宜地丢出一個問題,如響雷破空,震耳欲聾。
他狀似不經意,“聽聞揚沙關的風城以前由婁密婁将軍戍守,今日怎不見婁将軍出場?”
“……”
鴉雀無聲。
哪壺不開提哪壺,柳廂皺了皺眉頭,記起害死卷丹妙語的婁密,恨意波濤洶湧,直言不諱,“婁将軍感染咳疾,拒不見人,李監軍請寬心。”
李施“嗯”了下,點點首,不言語了。
尴尬的飯局結束後,一擁人各自分散。
木逍遙命人為李施安排住所,又叫人将五千石糧草擱置好,收下兩萬軍饷,讓那兩萬精兵随其他大睦軍一起休戚。
向木逍遙道謝,李施面帶笑容邁步跟着士兵們離去。
柳廂也與其他人一一道别,獨自提着剪水銀練彎刀拐進一處街道。
走了片刻,身後乍起“沙拉沙拉”黃沙被重力碾壓之音,如一群蜜蜂擠在一起嗡嗡嘈雜,聒噪不休。
柳廂意料之中地勾起唇角,扭身望了過去。
身姿似竹,腰杆直溜的闫钰抱着雙臂,在後方笑意不減地跟随,瞥見柳廂轉頭,他柔聲道,“柳将軍,多日未曾接觸,心知你苦于卷丹妙語之死,末将一直不敢上前打擾你,唯恐惹你厭煩,如今,柳将軍心裡可好受了些?”
皮笑肉不笑,柳廂啧啧一聲,一把抛出腰間的一塊重物,嗤道,“看看?”
作為習武之人,瞧見甩過來的東西下意識舉手截住,闫钰定睛一瞅,喉結微鼓,擡首望向柳廂。
他手心接住的東西竟是一柄禦賜的玄鐵腰刀。
“怎麼?不認識這腰刀?”柳廂步步逼近闫钰,不拐彎抹角,直面道,“闫钰,你明明已然知曉我的身份,幹嘛遮遮掩掩裝作不知道?我柳廂,正是在百裡京與你共同起居十日,共同參加武舉,共同步入前三的武進士,‘綠如藍’,也正好是抱恙養病的武榜眼。怎麼?你這幅表情是什麼意思?驚訝,不可置信?”
闫钰咽下口水,籲一口氣,閉嘴不語。
柳廂道,“在軍營,除了你,誰會留意我有這把腰刀?你偷了我的刀又悄悄送回去,不就是想猜測我的真實身份嗎?我現在告訴你了,你想如何?你能如何?”
“末将無法如何,也不會如何。”
須臾,闫钰控制面部表情,語氣沉沉,“柳将軍,末将的确對你懷有猜疑,如今真相大白,便更好了!”
“更好?”
“柳将軍,你忘了?當時在較量台,末将與你關系最好,可那時柳将軍乃男兒裝束,末将以為你就是一位男子,目下得知柳将軍是女子,豈不是更好?我們能進一步接觸,成為更好的朋友。”
闫钰眉梢眼角俱是笑意,他情真意切道,“不管你是男是女,末将都不會做什麼動作的。武舉相識之情,難能可貴,此生不忘。末将是獨自來到揚沙關,無人可靠,發覺柳将軍眼熟,一時想找到熟人作伴罷了,沒想到末将所行之事還是讓柳将軍得知了,末将果然沒有猜錯,你就是末将念念不忘的‘綠如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