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付庚重的喉嚨太過響亮,再一次引起小紅花的注意,它高聲嘶鳴,甩動毛發蓬松的粗長尾巴,蹄子在地上扒拉扒拉,刮出觸目驚心的溝壑。
“咴咴!”
腦袋一梗,鎖定目标,橫沖直撞撲向形單影隻的付庚重。
若是别的馬匹也便罷了,一劍送它上西天就是輕而易舉,小菜一碟之事,眼下這匹馬是付庚重養了多年的親兒子,哪裡舍得下毒手?
他見小紅花不認他這個爹了,一邊傷心欲絕,一邊撒丫子在黑暗的石洞裡胡亂跑着,手中的利劍愣是不敢朝後方一刺。
就這樣你追我跑繞了四五圈,饒是付庚重身強力壯,體力充沛也架不住一直溜馬,他氣喘籲籲地停下來,轉身揚起一拳頭二話不說敲在小紅花的馬嘴上。
驟然挨了一拳頭,小紅花呆滞當場,愣了幾秒,怒吼一聲,揚起兩隻前蹄要踩死付庚重。
付庚重低罵一句粗話,跳起來抱着小紅花的腦袋一頓狂毆,打得原本力竭,頭暈眼花的小紅花哀叫不止,重心不穩,“嘭”的側倒在地。
正中付庚重下懷,他不舍得拿劍伺候,肉拳頭還是舍得招呼的,習武之人的硬拳巨石似的一刻不停地落在小紅花的腦門上,将馬兒收拾得昏死過去,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打暈小紅花,付庚重脫下腰帶,割成兩段,俯身去綁小紅花的前蹄和後蹄,與此同時,小紅花回光返照一般,前蹄使勁一踹,正好踹至付庚重的手臂,但聞“咔咔”,付庚重右臂的骨頭登時錯位斷裂。
踹完一腳,完成任務的小紅花又沉甸甸的昏迷不醒。
付庚重疼得嗷嗷叫,牙關磨咬,拼命把小紅花的四隻蹄子分成前後兩組綁得結結實實,随後不忘用手指頭扣出小紅花嘴裡的東西,攤在手掌一看,竟然是曬幹的一團紅棗片。
紅棗片不稀奇,稀奇得是,吃個紅棗片還能變得發瘋?
難道,這紅棗片上面摻了其他東西?會是什麼呢?
付庚重将那一片稍微完整的紅棗揣進胸口,打算回風城找駱彌長看看有無蹊跷之處。
取下腰間的水囊,捏開馬嘴,朝裡倒了一些清水進去,希望小紅花睡一覺醒來能恢複正常。
忙活一通,一屁股歪地上,這才有時間看自己的斷手,他撕下袍子的下擺,習以為常地把斷臂包紮穩定,無可奈何地歎氣,不知這手臂還有救沒有。
一巴掌扇小紅花的馬臉上,眉心一攏,付庚重嗤道,“小畜生,就會害你爹!”
說罷,擎着火折子開始在陌生的洞穴裡尋找有沒有逃離的出口,他摸索牆壁敲敲打打,一顆心愈發下沉,下沉,沉到無底深淵。
地表上面的柳廂和闫钰走在前端,離盤古城的距離越發遙遠,柳廂旋動手掌上的剪水銀練彎刀,時不時向路過的石筍上一砍,她漫不經心道,“這些石頭長得千奇百怪,有些像竹筍,有些像木墩子,有些像小狗,有的還像會呱呱叫的癞蛤蟆……有趣!有趣!”
她指着一根修長的扁扁的石頭,捧腹大笑,“付庚重,你看,這個像不像你的利劍?”
身後鴉雀無聲。
柳廂一回頭,眸子裡空空如也,跟随在後的付庚重人間蒸發般,阒然無影。
她扭身望向與她并駕齊驅的闫钰,瞠目結舌,“付庚重呢?他怎麼突然不見了?”
闫钰眯了眯眸子,笑意盎然,“末将不知,末将一直跟着柳将軍的步伐。說不定付将軍就在後面,不時便能追上來呢?”
柳廂嘀咕,“他不可能那麼慢,不行,本将軍得回去找找他。”
曳緊缰繩,旋身欲走,脖子處傳來一陣徹骨的冰涼,柳廂如芒在背,渾身繃直,慢悠悠側目瞭去。
一柄細長如蛇的銀劍無聲無息地擱于她暴露在外的脖頸邊,僅僅需要一割,她就會喉管破裂,窒息而亡。
冷笑。
柳廂籲一口氣,心道,你小子終于不裝了,那本将軍也懶得跟你演戲。
闫钰的嗓音鬼魅般飄來,裹挾着幽幽殺氣,“柳将軍,你太厲害了,厲害到不受人控制,厲害到快要掌控風城上下,若是再由着你無拘無束地發展下去,末将還有什麼立足之地?你,不能擋着末将的昭昭前路啊?”
話音将畢,周圍的石林裡飛出一群早已埋伏好的另一批大睦士兵,正是闫钰的手下,一窩蜂地湧了過來,包圍着柳廂和闫钰。
目光炯炯,舉刀仗劍,蓄勢待發。
闫钰瞥一眼自己的一圍士兵,勝券在握,朗朗笑道,“柳将軍,簡單,末将可留你一條命,不過——必須廢了你的全部武功,還有你那無人能及的一雙巧手。”
“你說什麼?”
柳廂不敢置信,瞪大兩顆眼珠子,伸手掏了掏耳朵。
闫钰笑着重複一遍,“一言蔽之,末将要廢了你,讓你成為天下普普通通的一名女子。如何?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