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妙聽着沈小京聲音裡的泣音，微微歎了口氣：“我太累了……沈小京，如果不是怕你傷心，我會死在和高阿姨父母見面的那個晚上。你已經讓我多活了好多天……可是我真的，太累了……”

感覺攬在腰間的沈小京的手臂緊了緊，雍妙卻狠下心繼續說：“我總是在做錯事情，我誤解你，誤解高阿姨，傷害你們，傷害很多人……我現在一無是處……我……我太累了……我醒來時，我總是很愧疚，我對不起很多人……我真的，太累了……”

沈小京靠近雍妙的後頸，用眼淚無聲地表明自己的心疼。

“你不要死，你要活到八十八，知道嗎，”雍妙摸索到沈小京的手，用食指輕輕摩挲，“因為這是我十八歲的生日願望。”

……完了，哭得更兇了。

那天晚上，沈小京哭了整晚，雍妙輕聲安慰他，用了前半生沒用過的溫柔語氣，到第二天，雍妙有點煩了，她抓住沈小京的嘴，威脅他：“不許再哭了。”

*

雖然沈小京沒再勸雍妙，可是家裡的利器都不見了，甚至窗戶也被封起來了。雍妙發現這些變化，也懶得說話。

一天，沈小京給雍妙穿衣服化妝，一幅要出門參加正事的樣子。

雍妙别開臉，不情願出門：“我不要出去。”

沈小京輕聲哄她：“今天，是森莉的婚禮，她跟我說過很多次，希望你去。”

婚禮……雍妙想起森莉之前和她說過很多次，希望她陪伴她進入婚禮殿堂，原來這麼快……

雍妙最終沒有說話，任由沈小京将她打扮好。

宋森莉的婚禮在酒店舉行，見着雍妙來，宋森莉幾乎落淚，她抱着雍妙，在她耳邊輕聲說：“謝謝你能過來。”

雍妙遞上自己的準備的禮物。那是她的公司的一些股份，足夠宋森莉一輩子衣食無憂，過上富裕的生活了。

“别哭，有了這些股份，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嗯，你和仲太都有，”雍妙擺擺手，“我想坐着。”

雍妙被安排坐在第二排，她努力保持專注，可還是昏昏欲睡。她掐着自己，用眼神目送宋森莉走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儀式結束，雍妙原本想要離開，宋森莉卻又再次過來，邀請她合照。

“仲太也來了，我們一起合照吧，”宋森莉半拉着雍妙，“說起來，我們三個好久沒有一起出去玩了。哎，你工作好忙，仲太也是。”

仲太宣今天穿了白色西裝，他成熟了很多。兩人分手後，雖然保持了朋友關系，但多少有些距離在。

“抱歉，最近有些累，”雍妙被安排在兩人中間，輕輕地說。

十年過去，仲太依舊陽光，他的語調微微上揚，帶着少年意氣：“沒關系噢，不用和我們說抱歉，我們是朋友。”

趁攝影師在換器材，宋森莉搭在雍妙肩膀上，親昵地說：“妙，你記得之前我生日，我的生日願望是你講一個你經曆過的最神奇的事情嗎？”

記得啊，雍妙講了好幾個，宋森莉都不滿意，就說先放着，等雍妙講出來，才算實現宋森莉的願望。

“你現在想起來了嗎？”

面對宋森莉期待的表情，雍妙慢慢搖頭：“我沒什麼特别的經曆。我這個人挺沒意思的。”

“不是啊……”

“你不要這麼說你自己……”

宋森莉和仲太宣同時開口，雍妙被逗笑了。

“好了，我知道了，來拍照吧，”雍妙正視鏡頭，卻在快門按下前幾秒，感覺身邊兩人都将頭輕輕靠在自己肩膀上。

兩人的動作都很輕，就像驚動她。就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兩人在暗中默默幫助她，卻不想驚動她一樣。

拍完照片之後，雍妙終于開口了。

“我十六歲的時候，剛剛被張巨接回家。張巨說，他不會再打我，因為把我打壞了，我臉上留疤了，以後沒有人要我的。但是他喝酒，每次醉酒後，他還是會打我。我很難反抗，因為我那個時候膽子很小，體型又遠遠弱于張巨。有一次，我真的受不了了。晚上，我偷偷離開家，跑到沙漠裡。”

“那段時間，沙漠裡的蟲族很多，特别是晚上，進去的人基本是有去無回。我不想死在家裡，就想着，去沙漠吧，一定有蟲族把我吃掉，我就再也不用回來挨打了。”

“那天晚上，我走在沙漠上，看到很多蟲族，它們卻沒有攻擊我，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蟲族最多的地方，躺下，我想，他們不吃我，我就餓死在那裡吧。”

“我睡了醒醒了睡，後面又餓又累，實在睡不着，我就搶走了一個蟲族的食物，哈，那時候我邊吃邊想，我肯定要死了，但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我想，要是我這麼求死還沒死掉，以後，以後我絕對不會自殺，我要好好活着，活得比所有人都好，活到八十八歲。”

“等我把那個蟲族的食物吃完，它都沒有來攻擊我。它看我的時候，就像在看一個傻子，”雍妙哈哈笑了兩聲，“然後，吃飽了，有力氣了，我就從沙漠裡走出去啦。一邊走，我一邊大聲念着，我一定要活着，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活下來，活得好好的。”

宋森莉早就淚流滿面，她顫抖着問道：“那為什麼現在……”

“我在努力活着啊，隻是，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