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看不到沈清晏的人影了,雲鹄這才伸手砸了手中的茶盞,看着一地碎瓷片,心下怒氣似乎消了此許。
蕭恕笑着坐回矮桌旁,另執了茶盞開始制茶。
“你還笑?”雲鹄見他此舉,心火又起,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溫柔大方,生性良善,連隻貓都不舍傷害的姑娘?”
“我看她比北谷最狠的殺手,還要毒上幾分!”
蕭恕笑道:“你不能因為不占理,就将責任怪到她身上。”
雲鹄不由地啐了聲,道:“就這種心機深沉,老謀深算的女人,你要是跟她在一道,定要被她吃得死死的!”
蕭恕道:“挺好的,有心機有謀算,将來才能同我并肩而立。”
雲鹄苦口婆心道:“常言道,娶妻求賢。這話另外一層意思就是,别娶個聰明的妻子,就要一個傻頭傻腦隻知聽令行事的女人。女子太聰明,家宅不安啊。”
“待你他日覓得意中人,隻怕你也不敢再提這話了。”蕭恕将一盞茶做好,遞過去,道:“先吃盞茶,順順氣。”
雲鹄不悅,道:“一盞哪夠?都不夠澆心火的,至少再來十盞。”
蕭恕點頭,笑道:“都依你。”
日光褪了紅,暖暖晨光将他遠去的身影映得逐漸模糊。
她記不清自己為何要這麼做,待自己反應過來之時,人已經在站在城外林中,看着遠處蕭恕帶隊,離開元京城。
“十一,你跟上去,暗中護殿下周全。”雖說雲鹄已經将她準備的東西都帶走了,但以晟王的性子,也不知是使了多少人過去。
而她此時能做的,就是讓十一過去,暗中護衛,多個保障。
她又指着白鹭手中的食盒,對着十一道:“這個食盒也一并拿去。記得,一定要暗搓搓,交給殿下。”
十一接過手,看了眼白鹭,又看了眼沈清晏,問道:“暗,搓搓?”
沈清晏點頭,道:“對,暗搓搓,你懂了嗎?”
“姑娘放心。”十一笑着施禮,随即離去。
“姑娘,朔陽王殿下都已經走遠了,咱們回去吧。”白鹭上前相扶,卻見沈清晏依舊未動,問道:“姑娘?”
金烏居上,照臨下土,杲杲日出,粲于玉林。
沈清晏喃喃道:“原來,我也有陽關折柳的一日。”
她回轉身子,同白鹭笑道:“走吧,還有棋局未盡。”
二人一道回轉,沈清晏由着白鹭相扶,坐回車駕内。
赈災之時若有民亂,多半是因無糧可食所緻。因此,晟王若是要出手,偷扣糧食,或損壞糧食是為上計。
她雖另行備糧,但隻怕杯水車薪,不足以衛。她仍需想個法子,得讓晟王出錯,首尾不得兼顧。如此一來,想必他也無以為繼,自己亦可置身事外。
她的指腹劃過腕間玉镯,見車駕久久未動,道:“白鹭,怎麼了?”
白鹭并未回答,她将車簾微微掀起,便見前頭蕭恕立在不遠處。
沈清晏滿心詫異,也不知十一同他講了些什麼。正擡頭谷欠言,卻見他發間簪着自己那根銀簪,兩頰紅雲氤氲,隻得直接将車簾放下。
蕭恕遠遠站着,瞧得并不真切。他提着食盒走到車駕旁,一手碰到車簾,卻還是沒有掀開。
他知道,她有自己為之堅守的事。此時她能來暗中相送,已是她所能做的極點了。
沈清晏看着着窗外那個模糊的身影,心裡莫明有一些慌張。
蕭恕隔着車簾,瞧着内裡的身影,低聲道:“等我回來。”
她聽到蕭恕漸漸離開的腳步聲,這才再次掀開車簾。
沈清晏目送他離開,直至濃碧遮沒身影,她方回過神,轉頭看向十一,問道:“我不是讓你暗搓搓地給他嗎?你是怎麼同他說的,緣何他還能一道進來?”
十一正色道:“林子裡頭最暗呀,自然是請殿下進林子才是。”
沈清晏氣極道:“你老實告訴我,你是怎麼請他進來的。”
十一清了清嗓子,道:“我追上隊伍,攔下殿下,同他講,姑娘有物贈之,請殿下移步林中。”
一旁白鹭已然扶額搖頭。
“你!”沈清晏一個‘你’字出口,氣得不知應當如何指摘,隻得轉身對白鹭道:“白鹭,蒼州之行,由你替代。”
白鹭搖頭,道:“姑娘,十一這個驢腦子,他要是再讓你受傷了怎麼辦?”
沈清晏怒道:“你也知曉他腦子不轉彎啊!”她指了指十一,又道:“就今兒這一出,我哪還有臉見人啊?我不要面子的嗎!”
白鹭安撫道:“姑娘莫氣,你放心,我一定教會十一,什麼叫‘暗搓搓’。姑娘先回車裡頭坐着,我馬上去教,一定教會!”
秋氣已盛,草木蕭瑟,枝頭嘤鳴似在說,年華易老,歲不與我。
蕭恕方歸,便棄了馬改乘車駕。雲鹄見他一幅樂不可支的模樣,道:“同你說了什麼,這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