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開朔陽王府後,一路打馬來到粟雲樓。因是先時她曾将翠柳一行人送至沈清晏院中,故而白鹭與十一也都是見過她的。
白鹭知曉她定是領着蕭恕的令而來,隻得将她引入内,一并照料着沈清晏。
待沈清晏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屋裡隻餘下欺霜一人在旁。她撐着身子坐起來,微微張了口,未待她發出聲音,欺霜已取了盞溫好了的水遞過去。
沈清晏連着飲了三盞,才覺得喉間稍稍好些。她将盞子遞回給欺霜,啞着聲,道:“姑姑怎麼過來了?是,殿下?”
欺霜點頭。
沈清晏掩嘴輕咳幾聲,又道:“姑姑,我無礙了,還請姑姑先回王府吧。”
欺霜搖了搖頭,執過沈清晏的手掌,随後在上頭寫上了同樣的問題——‘心悅他’。
沈清晏看着自己的掌心,而後緊握成拳,将這幾個字死死攥在手中。
“我與姑姑說實話,姑姑可否答應我,不讓殿下知曉。”她擡手,露出了腕間的北邙蓮花镯。“在皇後殿下的舊物跟前,姑姑是否可以答應我?”
欺霜看着她手腕上的镯子,随即點了點頭。
“姑姑,我不嫁給他,是因為我心裡有他。”
“他是今上嫡子,日後身邊不會少人的。更何況,他身上所負重任,許多事他都不能隻順本心而為。他需要縱覽全局,縱橫捭阖,事事以百姓朝局為先。”
“所以即便他不願意,有許多事他都必須去做。”
“如果我心裡沒有他,我會歡喜地嫁過去。我可以借着他的勢,利用他的權,将我所有想要做的事都完成。我心裡不會有絲毫遲疑。”
“姑姑知道這世上最為可悲的情愛是什麼嗎?”
欺霜搖頭。
“不是兩人相伴而立,卻不知對方深情,也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而是兩個明明彼此深愛過的人,在經年過後,這份深情卻在歲月的洪流當中消失了。”
“誰都沒有移情别戀,誰都沒有對不起對方。”
“隻是這份情愛在日漸增多的取舍與瑣事之間,漸漸被磨平了。經年過後,兩人已經相顧無言,可又會在某一個瞬間,在提及對方名諱的時候,淚如雨下。”
“我很懦弱,無法在日後看着他與旁人并肩而立之時,還能走過去一同說笑。所以,我甯願從未擁有過,也好過将這段曾經視若珍寶的回憶漸漸扼殺。”
欺霜聽罷,忽然也就明白了。
是呀,正因為動了心,有許多事才會不能點頭。
她扶着沈清晏躺下,待白鹭端着藥盞入屋之後,她才離開此處回了朔陽王府。
欺霜在粟雲樓一個日夜,蕭恕自将自己鎖在房中一個日夜。風逐見她此時回來,即刻上前攔下了這根救命稻草。
“姑姑,滿府上下隻有你能勸得動殿下了。”風逐皺着眉頭,道:“殿下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裡,不飲不食,誰都不見。”
“剛剛宮中還傳下旨意,要給殿下接風,餘内侍親自來傳,我絞盡腦汁才将餘内侍哄回去。姑姑你趕緊勸勸殿下,不然明兒殿下不出席宮宴,陛下再遣人來,就瞞不住了。”
欺霜聽罷,徑直入了蕭恕的屋子。
夜幕已至,蕭恕屋内卻依舊漆黑一片,未有掌燈。欺霜取了火折将其中一個燭台點亮,借着昏暗燭光,這才看到蕭恕獨自坐在書案後。
她執着燭台走過去,輕輕拍了拍閉目淺憩的蕭恕。
蕭恕睜開眼睛,急道:“姑姑,她沒事了?”
欺霜點頭,借着燭火瞧見他已然泛紅的眼睛,她執着書案上的筆,寫道‘想好怎麼辦了嗎’。
蕭恕搖頭。
“父皇有意把雩娘送去和親,即便我求他也無用,他不會點頭的。時間緊迫,我尋不到那物什,一時間也想不到能讓父皇讓步的法子。”
欺霜放下手中的狼毫,随後執過他的手,寫下了幾個字。
蕭恕看着她寫的字,雙目漸漸微睜,随後浮出竊喜。“真的?”
欺霜笑着點頭。
“多謝姑姑!”
在欺霜進入蕭恕屋子後沒多久,屋内就傳出來了一陣器皿落地的聲音,随後,那一盞昏暗的燭光也被熄滅了。
風逐在外聽得那叫一個膽戰心驚。他看到欺霜退出來,急忙迎過去,“姑姑也勸不動?”
欺霜皺着眉點頭。
“哎喲我的殿下,明兒可怎麼辦呐!”
朔陽王府内人心惶惶,宮中朝陽殿内,景帝正靜靜聽着賢妃回禀。
“沈氏的下落,屬下讓人透了風聲給風逐,殿下此時被情||愛迷眼,想來是瞧不出端倪的。”
她見景帝神色未改,又道:“陛下,殿下心系沈氏,若是皇後殿下還在,想來也不願見殿下如此神傷。不如,另擇她人吧?”
“沈氏,不就是朝陽定下的人嗎?”景帝掃了眼下首立着的賢妃,道:“他要是真有本事,就憑自己的能力把人留下。”
“做出這派神傷模樣,是覺得朕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