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處水道是去沉甯殿的必經之路,而沉甯殿便是景帝生母蓮妃生前居住的宮殿。
昔年,先帝曾十分寵愛蓮妃,因蓮妃喜愛荷花,不但在整個沉甯殿裡擺滿了水缸移了荷花過去,連沉甯殿外的水道裡都栽滿了荷花。
隻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幾年,這位蓮妃就失了寵。
即便是她已經孕有身為三皇子的景帝,她依舊失了先帝的聖眷。而在這之後,她更是陳屍在了那條水道之上。
“這樁事雖然過去了數十年,但終究是陛下心裡頭最深的那根刺。”鄭賢妃歎了一口氣,道:“我也是當年聽皇後殿下提起,才知曉這沉甯殿前的水道還有這樣一樁秘辛。”
“無論那條水道裡頭如何花開花敗,陛下都不準宮人下水觸碰。今日你若當真在那條水道裡有個萬一,不單是朔陽王會發怒,陛下更是不會善了。”
沈清晏聽着鄭賢妃的話,将這些事都在腹中來回咀嚼了一番,道:“蓮妃一事,汪貴妃知曉嗎?”
說實話,她今日這事發生在宮裡頭,若要猜測幕後之人也過于好猜了些。
整個皇宮裡頭,高位後妃就兩個,一個是汪貴妃,另外一個就是鄭賢妃了。剩下的幾個美人才人,膝下無子,想來也不必收買了人來安排如此周密的局。
若說是鄭賢妃想要加害沈清晏,那她又何必讓自己宮裡頭的宮人去辦?如此明目張膽地往自己潑髒水,莫說鄭賢妃不蠢,饒是再愚笨之人也不會這樣。
不說旁的,在先前汪貴妃宮中之人來召之時,鄭賢妃隻需讓沈清晏獨自過去便可借刀殺人,何至于此?
可若說是汪貴妃,這也實屬有些難站住腳。
汪貴妃是有能力辦下此等事,而且她孕有晟王蕭巽,宮裡宮外都可以安排人手調派。
可這話又說回來,就如同晟王與蕭恕之間的關系一般,宮裡頭隻要鄭賢妃有個萬一,多半都會将目光移到汪貴妃身上。
若此時沈清晏有個好歹,畢竟是在深宮之中,汪貴妃想要推脫幹淨怕也不容易。
怎麼想,沈清晏都覺得是有人黃雀在後。
隻是,她不知曉那是何人。
“她,應當不會知曉。”鄭賢妃思索了半晌,道:“這事我也不曾聽外人提起過,此等宮中秘辛,連皇後殿下都是當年聽陛下親口提了才知曉的。”
“賢妃娘子,我始終覺得那處地界兒過于巧了些。”沈清晏輕咳了幾聲,道:“在這宮裡頭我若身故,娘子作為負責教習我規矩之人,自然脫不開幹系。”
“可整個皇宮裡頭唯有您可同汪貴妃分庭抗禮,正因如此,若是您因此事受了牽連,那矛頭自然也會指下汪貴妃。且汪貴妃孕有晟王這位庶長子,屆時若将矛頭移到儲副之争上,于晟王而言,這可不是一樁什麼好事。”
“畢竟,此時我與殿下已有婚約,就等着到日子後行禮成婚了。我若身死,很難讓人将目光從儲副之争上挪開。”
“想來到時候朝中大約分為兩派,一派會指摘晟王借汪貴妃之手除掉我,另外一派,興許會說殿下棄車保帥換得一個東朝之位。”
話到此處,沈清晏才注意到鄭賢妃一直靜靜盯着自己看,她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言語,忙道:“是清晏妄言,還請娘子恕罪。”
“你這可不是妄言,是實話實說。”鄭賢妃倒是極其滿意她這一通話,“所以此時陛下正在滿宮裡搜,動靜大着呢。”
景帝如此大陣仗的搜,無非就是想要打草驚蛇作戲給宮外人看罷了。
這事即便是景帝查出來了,也不可能處置得了。
如此牽一發而動全身之事,斷然不可能隻為了一個未行婚儀的王妃落水之事,就将這朝局之勢給定下了。
隻是,若此事沒有個了結,隻怕蕭恕與秦家都會心生芥蒂。
旁的不敢說,依着秦遠那個脾氣必定是坐不住的。
想到此處,沈清晏在床榻上跪着對鄭賢妃施以一禮,道:“還請賢妃相幫,我想面見今上。”
鄭賢妃雖是不明她心中所想之事,但也是應了她之所求。她命人替沈清晏梳妝更衣,随後便同她一道去朝陽殿觐見景帝。
此時景帝正坐在禦座之上,他神色凝重通身散着肅殺之氣,饒是餘參這等常年相伴之人都忍不住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這蓮妃的事,旁人不知曉,可這餘參卻是知曉的。他曾服侍先帝,也稱得上是看着景帝長大之人,自然,蓮妃為何身故,他也是知道一二的。
這位先帝的蓮妃原是一介尋常百姓,後來機緣之下被先帝納進了後宮之中,再之後便有了景帝。
可是這位蓮妃是北邙人,彼時正是大稽與北邙交戰最為嚴峻之時。如此朝局之下,自然少不得會有人拿女子當借口,作筏子。
而這位蓮妃便被一衆人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原本失了聖寵也沒什麼,畢竟蓮妃有了景帝,生為人母她依舊可以将日子過下去。
可怎耐邊境戰事屢戰屢敗,宮外更有傳言,言說這蓮妃便是北邙派來的細作,狐媚惑主,以緻大稽邊境屢屢失守。
蓮妃可以隻身入冷宮,可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斷送在這等流言之上。終有一日,她便一個人走出了沉甯殿,坐在那橋欄之上,然後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