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
沈清晏生孩子的那一天，狂風驟雨。
大長公主立在廊下，看着廊間被風雨拍打的的燈籠，卓飛燕接過周嬷嬷手裡的披風披到她肩上，道：“祖母，外頭風大，還是早些回去吧，宮中有太醫，嫂嫂不會有事的。”
“我可不是在擔心她生不生得出來，我是在看她有沒有這個福氣。”
大長公主的話說得模棱兩可，叫卓飛聽得雲裡霧裡。大長公主不肯進去安睡，卓飛燕自也隻能陪着，二人一道站在廊下，直到第二天清晨方有人來報，言說沈清晏已然平安産下一女。
聽得是個女兒，卓飛燕多少替她有些惋惜。
“太子妃是何時辰生産的？”
來人道：“聽說是破曉時分，天際透光照在東宮宮室之時。陛下龍心大悅，聽聞是個位小郡主之後，親定封号，清輝郡主。”
大長公主擺了手，來人自是退下。
“可惜了，若是個男子，就是皇長孫了。”
“不可惜。”大長公主面露寬色，“我就知道，這個沈氏确實是有福氣的。今日這個時辰生産的孩子，女兒好過猴子。”
卓飛燕聽罷，不甚明了。
“明德皇後的生辰就是今日。你知道她為何閨名喚曦嗎？因為她就是在朝陽初現之時出生的。沈氏的這個女兒，陛下想來會時常帶在身邊。”
大長公主瞧着卓飛燕蹙着眉頭的模樣，道：“罷了，你也不用懂，隻需要好好聽着太子妃的話就是了。隻要你與她一道，咱們卓家，就能重回都城。”
選秀
沈清晏生産三年後，景帝就将帝位移給了蕭恕，他自當着那太上皇，終日逗着孫女玩樂。
蕭恕繼位之後，朝中臣子自然就起了心思，頻頻提起充盈後宮一事。
蕭恕不去理會，終有一日，禮部尚書在朝陽殿下看到了皇後鳳攆。待沈清晏入得朝陽殿，禮部尚書這便本着忠臣赤膽，去求見了蕭恕。
“陛下，皇後殿下多年來隻有清輝公主一女，陛下子嗣單薄，還是應當充盈後宮，多多綿延子嗣才是。”
“多生幾個出來然後相互争搶，再鬧上一出奪位内亂？”蕭恕不以為意，自接過沈清晏遞過來的奏折。“怎麼，清輝公主擺在太皇上身側，終日由太上皇親自指點，這還不夠資格承繼大位？”
“陛下，老臣這是一片赤膽忠心啊！”話畢，便又是一叩首。
沈清晏着實是受不了他們這幫老臣隔三差五過來表忠心，這便道：“既然如此，陛下你就應了吧。不過，既然這事是你禮部餘大人提出來的，那擇妃的畫像，流程，都得你餘大人親力親為了。”
禮部尚書得聞沈清晏松口，哪裡還能不應，當即就說回去好生準備。
“你應下這事，我一下子去哪裡給你找這麼多美人。”夫妻多年，蕭恕還能不知道沈清晏心裡的想法？
“宮中有一批宮人年歲大了，也不想留在宮裡繼續伺候，就趁着這個機會假意送去餘家就是了。反正，有餘夫人在，她們也就是走個過場，多給些銀兩就是了。”
蕭恕聽罷，自覺有理，這便叫人去準備。
餘尚書忙碌許久才得放衙，才剛入得院門，就瞧見院裡滿滿當當立了三十幾個女子，而院子正中，便坐着他的正妻。
“好你個老東西，你還有臉回來是吧？”餘夫人拿了藤條就起來，“你管别人家男人納不納妾幹什麼？怎麼，你是自己想納妾了，所以才去皇帝耳朵邊上嚼舌根是吧？”
餘大人一下子未能反應過來，閃身避開：“夫人這話從何說起，我，我，我不知道呀？”
話畢，他自朝着一衆女子看去。有一膽大者，上前一步，道：“大人，陛下說了，大人如此關心他的子嗣，陛下體恤，自不會也叫大人獨院清冷，這才叫婢子們過來伺候大人。”
随後，院内一衆姑娘齊聲言道：“婢子們一定盡心伺候大人。”
餘大人尚未回過味了，那頭餘夫人便又是一藤條下來。
“好你個王八||犢子！一天天的，淨沒事找事！”餘夫人擡手就打，餘大人那等哭嚎之聲，格外響亮。
沈清晏聽得十一的回禀，心情自然大好。“這就是多管閑事的下場，那麼在意孩子多少，他怎麼不自己一個人生？要是哪天男子生孩子，我自是樂意多生幾個，左右又不是我吃苦受罪。”
微服
顧老莊主的八十大壽已至，蕭恕與沈清晏自易了服務身份，前去相賀。
雖是相賀，但他們二人也不好與一幹江湖中人同台而坐。
是以，院中賓客滿座，他們二人自在樓閣之中觀望。
“那個藍色衣裳的，是我師叔。你莫要小瞧她，她跟她的徒弟可是憑一己之力叫江湖中一個不許成親的門派易了門規。”
“還有那個，那個就是當年沒有承繼少莊主位的表舅。他不肯繼位，是因為喜歡上一個姑娘，怕那姑娘不被所謂的正道人士所容，這才直接拒了。”
“還有那個，那個之前本是心悅我二表舅的，後來二表舅迎娶旁人，她便離開了。聽聞，之後去了西域，劫了個西域男子。”
“還有那個，我表弟赤雲，咦，他身邊那個是誰來着？”
沈清晏一邊聽一邊吃瓜，總覺得這底下每個人若是拎出來，都能唱上一場大戲。
“你們顧家，人口真多。”
十一
十一被帶到秦汐院裡的那一天，正是落雪的日子。
他聽許多擠在一個小院中的孩子提起過，每過一段時日，就會有富貴人戶前來挑孩子。
時日有長，也有短。
有幾個會被送回來，有些卻再也沒有回來過。聽回來的人說，那戶貴人家中雕梁畫棟，若是能入得那處府邸，就再也不用擠在這一方小院裡餓着肚子熬日子了。
他們說，那方院裡住着一個姑娘，所有進去院裡的人都能見到她。而送回來的人，都會盯着她笑，無一例外。
他想逃離這種日子，所以他絕不能犯錯。
“外祖母，今天我試了五色煎餃，你嘗嘗。”他站在堂内，外頭就傳來一個軟糯的聲音，同他聽過的聲音都不同。
沈清晏行到秦汐側，自挽着她的手。“外祖母，這是新來的小厮？”
她的聲音十分好聽，這讓他很想擡眸去瞧，瞧瞧擁有這樣聲音的姑娘，是何德模樣。
可他不行，他必須扮成毫不在意的模樣，他要留下來，他再也不想與人争搶食物，再也不想晚晚縮成一團取暖。
“是呀，雩娘你去瞧瞧，中不中意？”
沈清晏行過去，看着那個一直垂着頭的人。
“你叫什麼名字？”
他沒有回答。
“餓了？”沈清晏瞧着他衣衫單薄的模樣，轉頭取了那碟五色煎餃端到他面前。“吃吧，剛做的。”
五色煎餃的味道很香，那是他很少能聞到的油香味。他想要伸手去拿，可他又怕被送回那個院子裡，隻能咬着牙一動不動。
“外祖母，先讓他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
“好，聽雩娘的。”秦汐滿意地點了點頭，“從今天起，你就叫十一。”
這是他第一次與沈清晏相遇。
後來，他日日都跟着沈清晏，他像最初時所設想的那般，隻要扮出呆頭呆腦的模樣，他就能留下來，能有溫飽。
他跟在沈清晏身後整整一年，這一年之内，他都沒敢正眼去瞧自己的這位小主子。
他需要做的活計也十分簡單。
就是日日跟着她，她叫自己做什麼，他就去做。
直到某日，秦汐又一次把他叫過去。
這一次，她要他離開侯府，去學武，學成之後就能回來好好守着沈清晏。
十一沒有拒絕。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拒絕了，隻會被再次送回那個破院子。
他走的那天，才第一次正經瞧了沈清晏的容貌。
他日日跟着的人笑起來的時候，有一個酒窩。
“等你學成回來了，我給你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