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總監揣着某個紅黑藍的遊戲機,朝着東區廢棄茶水間裡走去。茶水間在一條狹窄的走廊裡,平時沒什麼人來,在裡面摸魚再合适不過。
辦公室有空調有茶水,但也有沒完沒了敲門的下屬,和時不時風風火火沖進來罵人的張總。
家裡有零食有顯示器,但也有一言不合就拔插座的老婆,和一言不合就摸插座的小屁孩。
中年男人的自由簡直比真金白銀還奢侈,他其實更想操縱悟空打“赤鬓龍”,可惜辦公室沒有頂配台式機。
但是沒關系,能在悶熱的茶水間裡為塞爾達公主沖鋒陷陣,已經夠不錯了。
他嘴裡哼着小曲,慢慢踱到門簾前,跟“大眼快遞”對視一秒,接着愉悅地撩開簾子,将這個吉祥物劈成兩半,從筆挺的西裝裡掏出馬裡奧的爹,向右轉進茶水間.....然後他愣住了。
他手速還算快,再看見裡面兩人的瞬間,倏地把遊戲機塞回進懷裡。那兩人一坐一站,這倆死對頭大概是在對峙,都還沒轉過頭來,謝天謝地謝他們沒注意到他手裡的遊戲機。
林總監松了口氣,誰知站着那位突然轉過臉來,看見他也沒露出驚訝的表情,平鋪直叙道:“林哥,好巧啊。”
流年不利,偷偷摸魚撞上老闆和老闆的死對頭,他幹巴巴地笑:“Cho......張總,确實巧。”
許總右手攥着個手機,張總沒轉頭,目光落在那個手機上,但僅僅是一張側臉都透着殺氣,仿佛馬上就要把那手機搶過來摔在地上。
林總監越想越害怕:上次許總拒張總的預算,這位“火藥桶”氣得臉色鐵青,他們這幫下屬戰戰兢兢了三天,生怕因為呼吸被張總罵一頓。這次看張總臉色,恐怕又吃了癟,不知道未來幾天,他們部門要過什麼樣的晦氣日子......
正想着,“火藥桶”冷聲道:“你來幹嘛的?”
林總監驢唇不對馬嘴地打了幾句哈哈,趕緊腳底抹油,打道回府——他要抓緊回去提醒那幫“二五仔”,這幾天都夾着尾巴做人,别觸老闆黴頭。
他那脾氣暴躁的老闆居然難得地沒有追問,任由他轉身就溜。
等林總監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張璃才站起身,她沒好氣地劈手奪過許陽秋手裡的手機。
許陽秋見她面色又冷又硬,恐怕又要發作,搶先開口服軟,語氣再和緩不過:“張總,出了這個門,我什麼都記不住。”
張璃張了張嘴,卻沒說話。接着不怒反笑,顯然是又被她軟綿綿的态度給噎住。
天地良心,許陽秋沒想惹她,實在是沒見過這麼軟硬不吃的人,隻好試圖講道理:“張總,我要是想害你,大可以什麼都不管,任由那位摸魚的走進來撞見你,沒必要沖進來挂你電話。”
許陽秋搶在林總監之前沖進了茶水間,沒給張璃反應時間,搶過她的電話,替她挂斷。
張總的表情就很精彩了,從面如土色,到驚魂未定,再到怒目而視,最後在許陽秋比出噤聲手勢時,又迅速扭過頭把紅眼圈藏好,不讓闖進來那人看見。
張總眼圈還紅着,瞪着許陽秋時反而顯得格外兇,語氣倒沒那麼沖:“用不着你在這假惺惺。”
說罷,張璃起身就走,許陽秋和善地給她讓了個路,沒再徒勞地跟她解釋,任由她快步離開。
等許陽秋回辦公室的時候,Sean已經等她很久,有些急:“Cho,我跟你同步一下斷供的事。謝總那邊劃款賬戶配置不合理,賬期沒弄清楚,導緻戶頭餘額不足。月初該打給供應商的錢,到今天還沒打出去,供應商一氣之下,沒有按時交付包材。”
許陽秋問道:“包材這種低值易耗品庫存量大,應該還能再撐一段時間,斷供最多半個月,業務這麼快就跳起來了?怎麼回事?”
問完她就反應過來:“哦,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營銷部的推廣效果不錯,我們單量增速太快,庫存撐不住了是吧?”
Sean本就不苟言笑,這會兒表情更加嚴肅:“對,謝總那邊要等大客戶回款,至少還要半個月,我們等不及。”
許陽秋大概猜到Sean的方案,但還是讓他自己說:“你怎麼想?”
他皺眉道:“謝總希望走特付流程,先走你這邊的預算。”
她不置可否,Sean隻好繼續說:“從公司的角度來看,這個錢該付,否則會影響公司正常運轉。但......Cho,你是不是想拒絕?”
Sean有時候說話過于耿直,許陽秋花了很長時間适應他這張嘴。她沒表态,示意他接着說。
“這件事說白了就是謝總的責任,如果你不批特付,那一定會造成嚴重後果。這樣,謝總就會從CFO的競争中徹底出局。他現在站隊張總,也就是站隊信楊集團,錯過這次拉他下來的機會,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許陽秋沉聲說:“分析歸分析。我是問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Sean的語氣沒有半點婉轉的意思:“我覺得該付。公司确實有競争文化,但個人得失不應該淩駕于公司利益之上。”
“倒也不用給我背員工守則。”許陽秋輕點鼠标,發了個鍊接給Sean,“走特付流程吧,今天閉眼前打款。”
“......你為什麼要幫忙?”Sean耿直地問出這個問題。
次日在咖啡店,張璃也臭着臉問她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