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好大口呼吸,試圖沖淡這種疼痛。她伸手去拿葉一手裡的手機,想要關掉無限循環的記憶。
牆上的投影随着她的動作亂飛,再也看不清,但背景音裡的笑聲沒停,毫無變化地重複播放。
她撲了個空,葉一把手機舉過頭頂,垂頭注視她。看樣子他打定主意讓她痛個徹底,不讓她關掉。
許陽秋被胸口的悶痛逼得生氣,她半靠在他身上,右手狠狠按在他胸口,伸長左手去奪他的手機。葉一手腳修長,她伸長胳膊也夠不到,她瞪他:“葉、一!”
“嗯。”他嘴上答應,卻把手機舉得更高。
她原本坐在地上,情急之下把蜷着的膝蓋往地上一跪,直着上半身去抓他的手機。
地毯很柔軟,但她沒收住力氣,她的體重猛地壓向她膝蓋,酸痛的感覺讓她渾身一軟,直不起腰——她左膝蓋剛才重重地磕在大理石地磚上,大概率磕青了。
許陽秋半彎着腰,手揪住葉一的領口,膝蓋這麼一痛,她的内心随着身體一并癱軟,咬牙忍耐的勁頭忽然就沒了。
繃不住了,她想。
她咬着牙斷斷續續地說:“你......想說明什麼呢?她沒忘記我嗎?......她早晚會忘,這......這重要嗎?”
“我隻是想讓你别笑了。”
她死死揪着他T恤的領口,揪得整件衣服都皺起來,她眼淚沒預兆地砸下來,幾乎連成線。
她視線模糊不清,但她連模糊的葉一也不願意看到,于是幹脆把頭靠在他胸口,緊閉雙眼,淚水像開了閘,從眼角鑽出來。
她惡狠狠地咬着他衣服上的褶皺。
意識渙散不清,她整個人都在顫抖,隐約感覺到自己被抱得緊了些,她攥着他衣領的手被溫暖的手覆住,輕輕地拍着。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停止顫抖。那個讓她崩潰的視頻早就停下,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她隻聽得到自己劇烈的呼吸,和身邊那人有力的心跳。
從錢桂确診到現在三年多,許陽秋沒有為這事流過一滴眼淚,欠着的淚水在今天一并補齊。那塊陳年'瘀血'以這樣粗暴的方式被他剜下,疼得近乎痛快。
許陽秋徹底笑不出來,她離開他跪坐在地上,疲憊地閉了閉眼睛:“你有時候真的很讓人生氣。”
“我知道。”濕答答的棉質布料貼在他胸口,被他拎起來,“之前是你告訴我,承認自己很痛苦并不丢人。”
她有些脫力地扶着沙發重新坐下,小幅度地活動發麻的手腳。
葉一被她松開之後,擡手從茶幾下面拿出藥箱,掏出一瓶紅花油擺在箱子上,接着緩緩幫她把褲腿卷上去。
“不用。”
他恍若未聞,手上的動作不停。
“我說了,不用。”
葉一最擅長跟她對着軸,他這會兒已經把褲腳挽到了膝蓋上,露出大片駭人的青紫。
見他無動于衷地伸手去拿那瓶紅花油,許陽秋擡腿在他胸口踹了一腳,力氣不大,他上半身紋絲未動,停手擡頭與她對視。
葉一握着她的腳踝抵在胸口,接着松手,垂着頭沒有動作,仿佛在等她繼續踢。
這下許陽秋踢也不是,不踢也不是,深深地覺得自己被個清澈的男大學生拿捏。
她又被氣笑:“哪兒有你這麼軸的人?”
見她沒有動作,葉一重新去拿那瓶紅花油。
打開瓶蓋的瞬間,一股藥香竄了出來。
許陽秋仿佛被這股藥香帶回到他們認識的第一天。
那天葉一肩膀青了好大一塊,也是在沙發這裡,她撩起他的袖子幫他塗紅花油。
葉一的動作跟那時的她重合,甚至連說的話都跟她一模一樣。
“忍一忍。”
他把紅花油倒在手上搓熱,由輕及重地揉她的淤青,邊揉邊輕輕吹氣,涼涼的氣息讓發熱的膝蓋沒那麼痛,還可以忍受。
許陽秋他垂眉低頭的樣子,莫名地覺得陌生。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不再是那個需要她拯救的無助少年,逐漸變成與她勢均力敵的成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