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在躲什麼。
四五點鐘的時候,威利終于接受現實,掏出講稿開始死記硬背。
葉一倒是挺耐心,反複地給他講邏輯和細節,跟洗腦也沒什麼差别。
威利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時代,打開書“馬冬梅”,合上書“蔓越莓”。他的大腦反複地忘記,又反複地被填滿。
晚上七點鐘的時候,威利終于爆發了。
“啊啊啊啊啊啊!老子不學了,說什麼都不學了。”
葉一頭都沒擡,繼續把威利寫了一半的算式補全。
威利歎口氣:“哥,硬是要我上台我也接受,你讓我死個明白,你為啥啊?”
葉一:“你比我大。”
“弟,哥能死個明白嗎?”
葉一又陷入沉默,就在威利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才語速緩慢地說:“我做了一些事,傷害到了她。”
“可她不是說,你們扯平了嗎?”
葉一搖搖頭:“她說扯平,是因為她好。不代表我沒有傷害她,也不代表她會原諒我。”
威利拿出一點“哥”的氣勢:“求人原諒我很拿手,說說你幹什麼了?我給你定制一個認錯方案。”
“……她努力了很多年,想要做成一件事。”
威利有種不祥的預感:“然後呢?”
“然後,我揭了她的傷疤,逼她放棄。”
“我靠。”威利目瞪口呆,“看不出來啊,你小子看起來沉悶,沒想到悶聲惹大事啊。你為什麼這麼幹?”
“不重要。”葉一手上沒停,依然在寫公式,“重要的是,對她來說,我毫無用處,也就不配說什麼單戀,還是暗戀。”
威利把他手上的筆搶下來:“你等會,你這什麼三觀?”
“怎麼了?”
威利拿圓珠筆敲敲桌子:“這倆有什麼必然關系?你喜歡一個人,也不代表要對她有用處啊?難道她要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嗎?我雖然當着我女朋友的面會說,寶寶我唯你馬首是瞻,你說東我絕不往西,但這不代表我真的會這麼做啊。我是她男朋友,又不是她的非洲黑奴。那不然,她罵我的時候讓我去死,我還真的去死嗎?”
葉一看他一眼,眼帶懷疑。
“我靠。”威利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你是真覺得愛一個人就要給對方當黑奴啊?”
葉一移開視線。
“你吓到我了,你這什麼偏執愛情觀。”威利一拳錘在他肩膀,“幸虧有我給你掰正過來,不然你遇上個嘴狠點的姑娘,來一句閹了你,你就隻能自宮跟她當姐妹了。”
葉一還是沒說話,把筆拿回來繼續講解。
“祖宗你歇會,我去抽根煙。”威力站起身,敲敲他的頭,“走走,一起透透氣去。”
葉一起身跟着他走向陽台,他并抽煙,但是一整個下午都在室内,反複給威利講模型邏輯,他這會兒頭昏腦脹,喉嚨也有些痛,很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葉一都覺得那一天、那一刻是夢境而非現實。
人在什麼情況下,會感歎命運弄人呢?
比如每天都想見到一個人,但永遠無法再見這個人。
或者,從無法挽救的岔路中拉回一個人的那一刻,就是那個人徹底恨上他的時候。
再或者,拼命地想躲開一個人,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與她四目相對。
命運并不眷顧他,但對他也不算殘忍。命運有時候會玩弄他,但偶爾也會送來一陣美夢。他早就習慣命運的反複無常,甚至有些逆來順受,等着命運的下一份“饋贈”。
今天,送來的也許是場夢。
他懵懂地一腳邁出陽台,便踏入夜夜陪伴他又驚醒他的夢裡。
隔壁的陽台離他大約有一米的距離,那裡站着隻有夢裡才會出現的身影。
她顯然注意到了這邊的聲音,扭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
琥珀色的眼睛裡盛滿詫異,但那雙眼睛不論裝着什麼内容,都永遠生動明豔。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色,但必定愚蠢透頂。
人們會選擇把一些出人意料的相似情況稱為巧合,當遇上這種小概率事件,人們會說:“好巧啊。”
事實上,概率再小的事件也會發生。有種數學觀點是,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絕對的不可能。
葉一虔誠地信奉這種觀點。
不可能再見。
不可能原諒。
不可能虧欠。
幸虧,絕對不可能并不存在。